春念

栖古

01

白城近来进入梅雨季，一夜升温，连着下了好几天雨。

工作日晚上八点，春唸洗完澡，盘腿坐在沙发上吹头发。

对面的电视机正在播放天气预报，家里门窗紧闭，空气却也粘腻，卫生间门口的白色地毯上还留着几个湿脚印。

她单手举着吹风机，另一只手捏着手机，情绪不大高。

最新的聊天时间还停留在一个小时前--同事发来的文件。

下面跟着一句话“唸唸，我今天有点事，你先帮我把报告做了呗，回头请你吃饭！”

摸了摸后面的头发，感觉差不多干了，她拔了吹风机的插头，放进抽屉里，单手回了消息。

EN春：不好意思，我也有点事，做不了。

春唸前几天情绪不太好，加上调休后连续上三个星期班怨气深重，偏偏这时候爱甩锅的同事增加她工作量，心情烦躁到了极点。

走到客厅的大落地窗前，隔着一层朦胧，她于黑暗中窥探外界的灯光。

星星点点的光顺着玻璃，携着雨珠一同滑落，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估摸着，还在下雨。

-

室内空气冰凉，春唸转身走到沙发边，单手拿起放在上面的外套，很利落地将手机放进口袋。

玄关传来关门声，以及钥匙相互碰撞的声音。

白城是有名的不夜城，夜生活丰富，单是小吃街，春唸小区附近就有三四条。

人声鼎沸，夜夜如此。

春唸从南门出去，右拐二十米就到“陌野”街。

人流量较其他几条小，小吃种类丰富，是她吃夜宵的不二之选。

马路湿答答的，这雨下久了，竟有点腥气。

想着，她走进一家新开的奶茶店。

店面不算大，几平米的小院子被打理得整洁，上方拉起了玻璃天窗。

几张折叠的木头矮桌附近放着蝴蝶椅，其中一张桌子上摆着一排白色的石膏娃娃。

“您好。”春唸走上前温声道。

“晚上好，欢迎光临春肆茶亭，任君挑选，请问您想喝点什麽？”店员小姐姐递来一本小册子。

她接过，翻开。

月光白茶、玖拾氧、一杯春雨、时时雨......

産品名字挺美，大部分是纯茶，后面几页有兑椰奶的咖啡。

“一杯春雨，谢谢。”春唸将册子合上，放到台面上。

“好的，请您出示一下付款码。”店员很快在收音机上操作好。

付完款，春唸四处看看，走到石膏娃娃那桌，拉了个椅子坐下。

桌子擦得干净，椅子一面是墨绿色，一面是杏色，墙上稀稀拉拉挂着灯带。

雨点落在玻璃上，外面车马喧嚣。

春唸撑着脑袋，心不在焉的发呆，另一只手在一个石膏娃娃上摩挲。

“你快把它的耳朵磨掉了。”

暗处冷不丁地传来一道声音，下了春唸一跳。

她猛然擡头，借着光，发现自己对面还坐着人。

对方戴着细框眼镜和黑色口罩，穿了一件墨绿色衬衫，手上还拿着个没涂完的石膏娃娃。

“不好意思，这个小熊多少钱，我买。”春唸掏出手机，打算给钱。

“不讲钱。”男生放下手中的画笔。

“那讲什麽？”春唸来了兴致，居然还有不讲钱的东西。

“缘。”

02

“春缘。”看不清表情，但听语气，应当是笑着的。

“怎讲？”春唸听这说法，倒也新奇，更想要听听。

他擡头看了看夜空，垂眸道“暖雨晴风初破冻。”

“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春唸缓缓道出下一句。“李清照的蝶恋花。”

对面的人伸出手掌，耸了下肩膀，“拿吧。”

春唸将小熊拿过来些，俯身，将远处的笔筒拎过来。

颜料整齐地排列在桌子上，矮而胖，倒映着碎片的光，浓郁得似乎流不动。

春唸握笔，将盘子里的颜料搅在一起，动作没有一丝急躁，神情悠閑。

对面的黑口罩在涂色。蘸了颜料的画笔反複在石膏娃娃上涂抹，颜料一层一层，逐渐掩盖了原本的白。

雨声不绝于耳，四处静谧，灯光细碎，于黑夜中隐隐散发温度。

院子里干燥而温暖，一呼一吸中氤氲着淡淡茶香。

“您好，您的一杯春雨。”

身后店员将杯子放到桌子上“小心烫，祝您春日愉快。”

“谢谢，你也是。”春唸对着她颔首，微微一笑。

将石膏娃娃画完，春唸将画笔放进水桶，从桌面抽了张纸巾擦手。

雨似乎比来时小了，街上光亮更加。

看了眼时间，九点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