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微笑着，说话的声音很小十分轻和，他似乎很懂得如何吸引楚幼宜的关注。

柯雨彬面部骨骼分布均匀，长相清秀，戴着眼镜，一笑起来显得格外温善。

楚幼宜的确对这样的语气和声音投去了目光，但只是一眼，她轻轻扫过，像看一件物品一样的毫无波澜。

下一瞬，她便望向了沈闻崇，慢声重複道：“多大了……”

沈闻崇：“对，幼宜今年多大了，知不知道？”

“幼宜知道……”楚幼宜露出腼腆的笑意，说：“星星说、是十八……”

沈闻崇笑了一声，还是那天晚上聊起闻音时和她提了一嘴，他没想到她竟然还记得。

沈闻崇微微一笑：“对，是十八，幼宜真厉害。”

听到沈闻崇夸她，楚幼宜露出天真的笑意，直拍着手：“幼宜厉害。”

在她的精神世界里，她的快乐很简单，只要沈闻崇笑，她就笑。

柯雨彬的目光轻扫过沈闻崇，正準备再问下一个问题，可楚幼宜已经没有耐心再继续配合他了。

她挣扎着想推开病床前的柯雨彬，嘴里直嚷嚷：“幼宜要下来，幼宜要下来……”

沈闻崇几步过去扶她，向柯雨彬开口：“她累了，就先到这吧。”

柯雨彬不会给自己找麻烦，识趣的收起笔记：“感谢配合，不过提醒一句，医院的其他同事已经在住院大厅给她办理出院手续了，最迟下午，我们会带她离开。”

他不是傻子，自然看得出来他们两人之间的感情，更看得出来楚幼宜非常在乎他。

他暂时还分不清这样的喜欢是纯粹的依赖，还是真心的欢喜，但他知道，能够获得一个封闭自我，连语言都无法沟通的精神病人的信任，几乎是非常难的。

他佩服沈闻崇，但仅仅只是佩服。

靳颜无语：“这麽快？”

柯雨彬礼貌微笑：“这是医院的安排。”

说完他收拾好东西，离开了病房。

靳颜见他走远了，才忍不住嘀咕：“这柯雨彬，怎麽跟个狐貍似的，说话滴说不漏的。”

说完好半天，没听到沈闻崇出声，她转过去一看，沈闻崇正在窗下，给楚幼宜梳起了头发。

她一瞬间无语，有点没好气说：“都什麽时候了沈闻崇，幼宜马上就要走了，你还有心情在这梳头发？你未免也太平静了！”

沈闻崇轻擡眼，淡淡的回複道：“她头发乱了。”

楚幼宜也跟着擡眼看她笑：“幼宜头发乱……”

“我跟你说正经的！”

沈闻崇手顿了一下，声音平和说：“我知道。”

说完，他接着道：“你看到了吗，她母亲的签名。”

“什麽？邱文芳的签名？”靳颜愣了一下，她的关注点在协议的内容上，说实话，她还真没注意到，有谁签了名。

“嗯。”

“这件事是邱文芳的主意？”

沈闻崇摇了摇头：“不见得，但她签了协议，也就代表了她同意了幼宜的治疗。”

靳颜气得努了努嘴：“真想不通，她为什麽要这麽对幼宜，养在身边这麽多年，难道真的没有一点感情吗？”

沈闻崇没搭话。

靳颜是看着楚幼宜好起来的，曾经有多麽欣慰，现在就有多麽担心。

她试图平静了一会儿，还是怎麽也想不通，“幼宜外婆的病房是不是在楼上？我记得是845？”

沈闻崇瞥了她一眼：“嗯。”

“我去问问她。”

撂下这句话，靳颜就走了。

沈闻崇脸色平静的接着给楚幼宜梳头，她的头发长，似乎还很容易打结，沈闻崇担心她疼，不得不将力道放小点。

“疼不疼？”他歪着脸问。

楚幼宜坐在椅子上，她还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走，她只知道此刻沈闻崇为她梳发，她很开心，心情十分美好：“幼宜不疼……”

“幼宜你开心吗？”

“幼宜开心。”

“那就好。”

沈闻崇微笑说着，可手上的动作却渐渐停了。

他不喜欢将情绪过多的表现在脸上，靳颜说他平静，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并非如此。

沈闻崇将目光缓缓转向楚幼宜，他望着她，望着她这种纯真烂漫的脸，心里五味杂陈。

他心里有太多的顾虑，在这麽多担忧顾虑的堆砌下，他甚至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他不知道对于楚幼宜而言，到底什麽才是对的选择。

他没做过精神心理治疗，不知道柯雨彬会以什麽样的方式治疗楚幼宜，也不知道楚幼宜的精神世界会经历什麽。

但他想，既然已经无路可退，不如就直面迎接。

消灭黑暗的唯一方式，就是克服自身天性，从黑暗中浴火重生，唯有如此，才能脱胎换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