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意瞬间消散掉，孟淮檀坐起身，看着旁边空无一人。

若有所感，孟淮檀心间一拧，侧目去看落地窗。原本挂着的捕梦网不见蹤影，此刻空空蕩蕩。

床头压着张船票，是孟淮檀给她的那一张。

确实如孟淮檀所想，秋渔并没接。

船票被一片鱼鳞压着，深蓝色。孟淮檀拿了起来，能辨认出鳞片的来源，是那条他送给秋渔的硅胶鱼尾。上面还有排小字，应该是秋渔写上去的。

[健健康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盯着那片鱼鳞片刻，孟淮檀闭了闭眼，猛然撩被下床。

通往岛屿码头的蜿蜒公路上，一辆黑色库里南以惊人的速度飞驰，绕过绿化带时，轮胎用力蹭过地面，留下清晰黑印。

孟淮檀的双手紧扣着方向盘，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变得青白。

脑中泛空，什麽也来不及去想。

只是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不断地告诉孟淮檀，要快一点。

库里南终究驶停在码头边上，孟淮檀迅速解了安全带，手却在拉车门的时候突然停住。

身体有些发僵，孟淮檀心间的纷繁却在慢慢理清，理智在看到码头标识时慢慢回拢。

他又能怎麽做呢，追到码头可以改变结果吗。

不能。

孟淮檀靠回座位上，擡眼看向码头廊道的方向。密密麻麻的人影，或许秋渔就在其中。

已经开始检票，隐隐能听得到轮渡的停泊声。

垂下眼，孟淮檀拉开扶手箱，从里面拿出盒烟。熟练地从中夹出一根，点燃。

孟淮檀承认，自己是动了挽留的念头。

车厢内烟雾越浓，萦绕着男人的下颚轮廓消散。连着几夜未曾好眠，孟淮檀的双眼皮褶子更深了些，下巴上还有未曾清理的青色胡茬。

如此狼狈的疲态，倒是在这两个月内展露了个干净。

他想，他没法自私地留下秋渔。

往后的日子难了些，万一不成，会耽误了人家。

孟淮檀偏头往身侧的副驾驶上看了眼，上面的鱼鳞干净又漂亮，仿若与秋渔初见的那天。

现在想来，当时驻足一眼，只觉庆幸万分。

其实孟淮檀并没有烟瘾，无需刻意控制，总不会多抽。

然而秋渔离开月港那天，孟淮檀车内的中控台上，却留下了成堆被拧灭的烟头。

-

月港的明霁码头，秋渔拉着行李箱在廊道内排队等待检票。一回头，便能看清岛屿建筑和浓密繁茂的岛上植物。

码头的海风很大，海浪声卷动，像是在催促船只的前行。

行李箱车轮滚过廊道地面，拥挤的排队长龙慢慢往前，秋渔不断扣动着行李箱扶手，心髒某处好似被什麽拉扯出来。

这是最早的一班轮渡，雨后是个大晴天。初升的朝阳落下金灿灿的光，秋渔刷了身份证通过闸机，前行的步子慢慢停下。

海风吹过来，鼻息间是熟悉的腥鹹气。

她偏头看向岸边，红砖墙的洋楼，蓝色的海岸线，还有高高的灯塔。耳边传来船只靠岸的声音，一边的靠墙海报明晃晃标注着“月港欢迎您”几个大字。

有鸟雀经过，发出轻轻的啼鸣。

工作人员拿着喇叭呼喊，维持旅客登船的秩序。

隐约的岛屿和拥挤的码头，充斥着一股离别的感伤。

秋渔深吸一口气，捏紧了行李箱扶手，转身快步往登船口的方向走。

轮渡上下两层，大多数旅客会争抢着往二楼走。那里四面开阔，更高，看到的风景也更好。秋渔没上楼，而是直接选择一楼的包间里。

两侧开着窗户，中间是七八排紧挨着的座位，左右侧面是单人独坐。

秋渔登船早，拉着行李箱坐到了最边上。

她静静靠在座椅上，十指缠在一起，无声地抠动着。

直到船身一晃，耳边传来开船的声音，才将秋渔从思绪里拉扯回来。海水波动，码头渐渐远离，秋渔没往窗外看，指尖却是越攥越紧。

余光中，窗外的码头已经消失不见，就连岛屿的模样也随着距离的拉远越来越模糊。

秋渔胸腔憋窒得厉害，好像怎麽都喘不过气。

这时，船舱里的电视屏幕突然播放起月港的宣传片。

好听的女声钻到耳里，秋渔下意识擡头，从清晰的屏幕中看到熟悉的画面。

狭窄交错的窄道，明亮大气的斯云际酒店，神秘蔚蓝的水族馆，还有风琴博物馆，上世纪庄园，和海边日落的镜面沙滩。

记忆灌入脑海，还有那一声声温润的嗓音。

“岛上有座风琴博物馆，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转转。”

“就当给你赔罪，晚上请你吃个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