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西原不是那麽没人性，他是真的觉得对不起白杨，许慎也是记者，他不是不知道做这一行的辛苦，尤其是她去的地方可不怎麽安全。战场上，记者都被视作主要的击杀目标。

那几天像是他们爱情最后的颂章。

Sophia他都直接甩给郑师傅去接，每天来接的人变成了白杨，她从善如流。

陈西原身边还是有个老朋友在的，许慎。只是他在陈西原的身边位置有了变化，他日渐年长，退居二线，开始全职做主编的工作。

白杨养病期间他们见过一次，某一次许慎给陈西原打来电话，是她接起来的。他对他的称呼仍然没变，一个虚无缥缈的二哥。

“他在忙。”白杨跟对面解释。

“那等他忙完麻烦跟他讲一声吧。”他讲话还是无比合度，没有要跟她继续说下去的意思。

但白杨听出了他的声音，在电话挂断的前一秒问了一句：“许慎？”

那边愣了一下，显然没想起她是谁，她提醒他：“我是白杨。”

“白杨，你回来了？”那边声音错愕，带着点不确定地问她。

白杨嗯了一声，似乎也没什麽好说的了，最后寒暄几句就準备挂断电话。许慎最后说这是他的私人号，让她记一下，有时间请吃饭。

她说好，用自己的手机号给他发了一条信息。许慎很快搜索她的微信号申请了好友。

她本来以为他说请吃饭只是一句客套话，没想到许慎真的定了时间地点等她赴约。他们见到面的时候，白杨能清晰地看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

许慎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唇角微微扬起，似乎对她的变化持有一种欣慰的态度：“白杨，你变化很大。”

她问他：“那你觉得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这种事外人没法说，得要你自己感受。真要评价的话，我觉得是变好了。”如今再对她说话，白杨竟然从许慎的声音里，颇似旧友再相聚时的感叹。

她的眼角眉梢带起浅浅的笑，随意往自己碟子里加了一筷子菜。分明她真的是不如从前娇嫩柔美，不如从前金玉傍身，可是他仍然对她说，她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她也是今天才看得出，许慎这个人，有一种草木秋死，松柏犹在的气质。陈西原身边的早经历了一番大换血，如今也就只剩他不动如山。

两人谈及白杨的工作，她说现在在做记者。许慎的脸上反而没有太惊讶，大概同行天生对同行有一种敏感力。只是他说：“真没想到，你会去做这工作。”

她没有接话，很好奇许慎来找她的目的到底是什麽。他们的交情并不深，而且都六年没见了，哪怕曾经有什麽交情也该被磨没了。

许慎在审视的目光里缓缓开了口，声音沉闷，带着一种即将血流殆尽的干涸。

“我听到了一些风声……”

今时今日

“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开始怀疑。”许慎低头喝了一口被子里的普洱，脸上的表情被凝结在一起，他本就是足够古板的书生气面相，现在一严肃起来，愁容更显了。“这事没办法跟二哥说，就是点捕风捉影，你最近注意一些，毕竟也可能找上你。”

白杨拧着一双眉：“有这麽严重？”

他从嗓子里泛出一声轻笑，带着些蔑视和坦然：“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要是以后真有一天…也是我的报应。”

她的指尖有点发麻，在这个私人包房就开始点起了烟，拇指有些颤抖，按了两下才打着火。她猛吸了一口烟，精神得到缓解，才游移不定地问他：“你们到底做过什麽？”

许慎暗暗地在笑，“我也就是一把刀，主要是陈西原。”

这次他没再称呼其为二哥了。

“你以前问过我一个新青桥金先生的报道，还记得吗？”

白杨的印象早已经模糊。于是沉默擡起头，静静听他诉说。

“根本没什麽情人，没那麽多狗血报複社会的情结，就是贪。可是怎麽才能贪那麽多？说明澄州的用人体系和权利结构存在巨大的漏洞，这种事绝对不能搬到明面上来说。”许慎咽下面前的凉茶：“社会新闻总比政治新闻要光鲜的多，再跳一跳楼，人的关注点就会脱离事件本身，转到背后的原因上。你还觉得…他还是自愿跳楼的吗？白杨，你现在也是个记者，我这些手段你也应该都明白。”

白杨听着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落进她的耳朵里，一时间气血上涌，冷声质问他：“许慎，你也知道你是个记者！”

许慎沉默下来，看着手边的那个空茶杯，半晌，说出一句虚无缥缈的话：“白杨，即使不是我，也会有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