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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平生(41)

作者:子受 阅读记录
白杨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动蕩。

她转头对陈西原说:“上面说其中一个人,家里还有一个生病的妻子,一个正在上高中的儿子,你说,他们以后该怎麽过?”

“总不能殉情吧?”陈西原说,“所以你以后好好照顾着自己,万一哪天我也给你殉情了呢?”

白杨笑着:“你不会的。”

这句话里有种凛冽的笃定,把她映照的像是个佛口蛇心的坏人。

其实她也明白,世上最作不得数的就是酒后的承诺和爱时的甜言蜜语,也就是两个人都愿意演一出海枯石烂的神话,然后再一笑而过,没人会真的当真。

而他说出那句情话的时候,她最应该给出的回答是:不,我舍不得。

陈西原笑着反问她,你怎麽知道不会呢?

她笑说,因为我不舍得死啊。

细究下来倒没有哪个瞬间是将人彻底看穿的,而是有个瞬间恰好成了导火索,或者说是骆驼背上的最后一根稻草。白杨就在那个阳光肆意的机场里,忽然明白,陈西原其实是一个很冷漠的人。

说冷漠有些偏差,他应该是淡漠。

人都是一个被反複碾压,打碎再重构的过程,以至观望他人时难免思及自身,说白了,所有情绪不过就是一个外界与自我相呼应的过程。

可是他大概从没被打碎过,他的日子过得太顺,顺到他理解不了那些苦难,顺到他淡漠,然后目空一切。

她宽容地想着,这不是他的错。

临上飞机时,陈西原把她送到安检口,两手扣在她的肩膀处,对她说:“白杨,可千万记得想我。”

她说:“那可说不準。”

两个人都笑了,挥挥手,在这里分别。

飞机上了万米高空,所有通讯电子设备关闭,白杨还在看报纸,上面用了很大篇幅在描写那个瘦小承包商和情人的爱情故事,图片上他低垂着头,一只手拿着眼镜,另一只手似乎在抹眼泪。

然后下一刻,记者用十分淩厉简洁的笔触写到:

金先生对我说到这里,眼泪忽然止住了,他说你记住这个名字,我要去陪她了。然后便从沙发上站起,快步走向阳台跳了下去。我尝试去拉他,可是走到他原来的地方,往下看见只有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第二张图片,是从高楼上拍下的,金先生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态粘连到沥青路上,不知道是砸到什麽东西上,迸溅出很大一滩血。

那样瘦小的躯干,原来也有这样的力量。

这个新闻只占据了很小的一个板块,还有很大一面,有关社会新闻的方面,一个比一个更加刺目。

零六年的彩印技术还没有以后那麽发达,连纸张也散发着一股油墨气息,那张又薄又难闻的报纸,所有鲜血也好,生命也罢,都被收割掉原本的色彩,无奈地拥挤在里面。

白杨在心底叹息一声,把报纸规整地叠起来,放进随身背的包里,包也是陈西原让人买的,简单的一个斜挎包,可以买得起两个货车司机的命。

下飞机的时候扬州城又下了一场小雨,雨并不大,只是雨丝太密,也让人不敢妄动。

她拖着行李箱,想起来距离他离开这里已经两年了,母女情分父女情分什麽的也都断了个干净,就剩下一个小妹妹,时常打电话央着她回家。

扬州城的司机师傅聚集在泰州机场附近,见客就拉,她也一点雨没淋着,就被师傅拽到了车上,问她去哪儿。

她还没即使转换回来音调,用带着点京腔的普通话说:“师傅,去东关街。”

师傅也说普通话:“好嘞姑娘。”

计程车在雨中驰行,白杨在飞机已经休息够了,现在精神正足,就转头看着窗外的雨,看着看着,就看见了汊河。

东关街在广陵区,这都绕到邗江区了。

她笑了笑,调整了一下口音,用扬州话说:“司夫,今个儿雨落得蛮不丑的。”

司机师傅一愣,问她:“姑娘,扬州本地的啊?”

“嗯,在外上了几天学,这不放假回来看看。”她说,又搭上一句:“扬州城这两年没怎麽变啊。”

“是啊。”

师傅接上这一句就不再说话,只是车速更快了一点。

到了东关街,师傅帮她搬下行李,白杨照打表的价格还多给了一点钱。

雨已经停了些,只剩路上还是雨水遍布,积着一个个小水坑。白杨养父养母家住的那条巷子,就是叫雨花巷。

她穿过一条条纵横交织的街道,熟悉地找到家门,门大开着,养母在院子里收拾着葡萄架,小妹妹坐在堂屋里的小桌子上写作业,她并不很专心,不是咬指甲就是转头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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