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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任平生(7)

作者:子受 阅读记录


陈西原在这时伸手挡住了,他的手机似乎响了,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往外走。

片刻之后又回来,杨珏时开口问一句:“怎麽了?”

“不是什麽大事,就我们家老头打来的,得走一趟了。”

他说完,弯下腰,随手拿了杯酒一饮而尽。

那是白杨的酒。

杨珏时注意到这点,弯着那双狐貍眼对他笑:“西原吶,抢了人妹妹的酒了。”

他转过头,这才注意到规规矩矩坐在这边的白杨,绷着一张小脸,紧张地看着他——姑娘今天够美的。

陈西原笑一句:“那妹妹,跟哥哥一块走一趟吧,哥哥赔你酒钱。”

白杨就这样被他领走。

像是突如其来,像是命中注定。那麽多柳绿花红,偏偏是她。

他带她上了车,这回没有司机,只他一个人。她坐在他的副驾,闻见他车上萦着的淡淡的冷香,还有他身上不可捉摸的烟酒味。

陈西原没有马上发车,纤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没节奏的敲着,问她:“就这麽跟我出来,不怕我把你给卖了?”

白杨扬起一个笑来,游移不定地对他说:“你还不差我这点钱吧。”

陈西原也笑了,这样一张脸一双眼笑起来,情深似海一样:“成,那您就踏实待着吧。”

车开起来,里面响起音乐,是张国荣唱的《千千阙歌》。

白杨想起高二那年,那个有些躁动的春天,学校里传来张国荣跳楼去世的消息,那天是四月一号,同桌严肃地对她说不要拿这种事开玩笑。可中午午休他就逃课到外面的网吧,确认了这个消息。

下午的课他一直没在听,趴在桌子上,白杨以为他在睡觉,可最后他擡起头,桌面上展开的书本已经濡湿一片。

同桌在笔记本上写下哥哥的遗言,一共五句话:我这一生未做过坏事,为何会这样?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什麽值得留恋的。我没有做错任何事。要死,最直接是跳楼。

最后一句:淑芬,你来接我下。

那天晚自习,老师把看似在睡觉的同桌从桌上叫起来,批评了他一顿。他什麽都没说,最后坐下,重新翻开试卷一笔一划地开始写作业。

那是她记忆尤深的感受到一次穿喉而过刺痛的酸涩。四月时节,灯火凛然,春意阑珊。她再回头看向同桌,他已经不再哭了,在埋头写作文,题目写的几乎肝胆俱碎:人生太拥挤,不给悲伤留余地。

车开了一阵,进到内环,开到南苏州路下立交桥,在繁华都市里,停到一个胡同口。

天上落了些细密的小雨,陈西原从车里抽出柄伞,到她门前,把她平平安安地从车上接下来,没淋着一点雨。

他们比肩往前走,穿过胡同巷口,见到另一番洞天,那是一座寺庙。白杨看了一眼门前的匾额,暗红底烫金字写着“觉悲寺”三个字。大门敞开着,两三人结伴来来往往。往外出来的香客,身上大都染了一些浅淡的礼佛香的味道。

她不知道澄州城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陈西原会带她来这样的地方,他无论怎麽看,都不像是敬重神佛的人。

白杨回头,用余光轻轻描摹,身边的人眉目浅淡,低眉垂首看着脚下的路,腕上空空,少了一串佛珠。

她随着他一起走,走过前院,到大雄宝殿上,一边的沙弥递过来两支香,陈西原接过,将两支香都点燃,又甩了甩上面的火星,直到袅袅烟丝飘出,停手,分给身边的姑娘一支:“敬支香,给你求求姻缘。”

白杨接过香,那双欲说还休的双眼中带上几分虔诚,俯身弯腰,将手里的香插进香炉。

陈西原远没有她那麽守礼,随手一插就算完事了,而后目光开始微斜向她。

她和她的双眼,都落在他眼中。

这一套流程走完,陈西原侧身对旁边的沙弥说:“带我去见玄明师父吧。”

沙弥应声,说了一声阿弥陀佛,转身带他们过去。

外面雨已经停了,但台阶上还是被水浸湿,两人跟在小沙弥身后,陈西原轻轻托住了她的小臂,自然地跟她解释。

玄明师父是他家里的小叔,三十岁之前算得上品学兼优,还搞过不少科研拿了不少奖,三十岁之后忽然声称顿悟了,去了洛阳白马寺出家,后来又到了这里。

白杨跟在他身边仰头问:“那是顿悟出来什麽了?”

陈西原垂首,看着姑娘一脸求学好问的样子,笑了笑对她说:“等到了,让他跟你说。”

白杨也笑,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等我顿悟了,兴许也出家了。”

他脸上笑意未改,比秋日的冷雨更动人:“那可不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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