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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落坤宁(164)
作者:明时弦月 阅读记录
“好啊,我刚从广西回来,路途疲惫,是得休养一阵子。”他一下一下刮着茶盖,微有难色,“师妹……你不怪我了吗?”
“嗯?”夏则灵一愣,似乎,这还是她第一次觉得王阳明在乎她的悲喜,“怪你什麽?师兄不是说过,剿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我可能无法自渡这个心劫,但怎能责怪师兄,那不是黑白不分吗?或者……”她瞄到王阳明锦袍绯袖下的手腕,指节骨感分明,食指生了薄茧,至今她都不能想象在那场生与死的交锋中他是如何以箭术制胜宁王的,她咬了下唇,娇羞之态分明,“若我一直想不通,还要师兄时时来开解。”
王阳明年过三十五,即将不惑之龄,就是再磊落也察觉到她的异样,“后宫之地,臣不便涉足……”
“本宫有一事要请你帮忙。”夏则灵意识到失常,赶紧缓和气氛。
“娘娘请说。”
“过两个月就是秋闱,先帝在时负责此事的是不懂太傅,如今国子监换了新人,我总不太放心。学子们以文入仕,大多为的是谋个一官半职出人头地,很少以造福治下百姓为己任,师兄的学问有如暗室一炬,可到国子监开堂授学,啓寐明理,德惠京城学子。”夏则灵真诚中透露着隐隐的担心。
“既是娘娘托付,臣照办就是。”夏则灵凑得近了,清冽淡雅的香风化在鼻端,王阳明不敢擡眼,“娘娘若没有别的吩咐,臣告退。”说完,他躬身离开,玉革腰带勒出瘦腰纤纤,阔步生风,带动绯袍翩然曳地。
望着他的背影,夏则灵难掩癡迷,又陷入伤感。
“娘娘还是放不下他。”山岁一向能分辨她的表情。
夏则灵长长一叹,悲从中来,山岁轻声道:“山岁说句心里话,自从宁王和先帝接连亡故,就常常觉得生命无常,哪怕权力再大,财富、地位都唾手可得,唯有这真情,是强求不来的,也就最为珍贵。要是娘娘对他有情,万不可再错过。”
“山岁,你从前不会劝我做这荒唐事的。”夏则灵心弦一动,对山岁的提议还是犹豫。
“荒唐吗?王大人丧妻多年,你为先帝守寡,都是孤家寡人,这不是兜兜转转,回到原点了吗?”山岁眨了眨眼。
“这……”夏则灵哀叹,“让我想想。”
山岁的话,说到她心里去了。自从朱厚照崩逝,她就孤零零的一个人,朱厚熜修仙论道,也是不间断地宠幸妃子,她也没从道书中悟得什麽断绝情欲的法子,她年近三十,正是风华正茂,又是接连被宁王和朱厚照情欲洗礼灌溉过的,久旷多年的身子总有寂寞难耐的时候。要是没有王阳明,她可以忍,现在他出现在她面前,实在诱惑难当。
只是,师兄不可能如宁王心存叛逆倒反天罡,跟她任性胡来,他怎麽肯呢?
接下来的两个月,夏则灵隔三差五便出宫到国子监,乔装成文人士子听王阳明讲学,散学后请他喝茶、用膳,谈史论道,对联和诗,以她最容易接近王阳明的方式。只是她纠结很久,迟迟跨不出那一步,一方面,她有点不忍心破坏这单纯美好的关系,反过来,她又越发折服于王阳明海纳百川的智慧和魅力,本就不平静的心更加蠢蠢欲动。
七月初七,乞巧节,凄楚动人的夏秋之夜,京城的大街小巷从傍晚开始弥漫起浪漫的情韵,灯火楼台,红烛彩带,河边许愿放灯的人成群结队。街头戏班子唱腔婉转,今儿是一曲《牡丹亭》,夏则灵路过时,唱曲的女子声调扬了上去,“人易老,事多妨,梦难长。一点深情,三分浅土,半壁斜阳……”
十年前的盛夏,也是经过一家戏班子,她捏着一张大红喜帖,是她这一生苦难的开始。她顿住脚步,扶着路边一棵杨柳树,怔怔地哭了出来。
山岁看不下去了,“娘娘,咱们今晚不回宫了吧,咱们到城外去散散心。”
她扶着夏则灵上了马车,来到城西郊的梨花苑。梨花苑是一座始建于成化宪宗时的游赏园林,遍种奇花异草,四季开放,平日里百姓可随意出入,但有皇亲国戚下榻时便会禁行。把送夏则灵到厢房休息,山岁便出去了。
王阳明从贡院忙了一天回来,刚刚送走同知,正洗漱时,听到府门外惊天动地的敲门声,打开门,是山岁梨花带雨的面孔。
“陶姑姑,这麽晚了何事啊?”
“是这样的,今晚七夕,听说城中有赛诗会,娘娘就出宫去玩了,谁知竟碰上一群无赖言语冒犯娘娘!虽然被护卫们教训了,但娘娘十分难过,待在宫外不肯回去,我只能来求大人帮忙劝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