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皓走了进来，有些别扭地选了一个和许愿斜对角的位置，两个人虽然在一张桌子上，但是却是最远的位置。

许愿了然于心，没有说话。不时有穿着海中校服的学生走进来，但或许是有些濒临上课，人不多，倒显得店中央的他们十分显眼。许愿吃得很快，她有点想逃离此刻的氛围。

张皓倒是吃得不紧不慢，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向来如此，许愿有时候觉得自己其实挺了解他的，有时候又会觉得，她从未靠近他。

“你妹妹读几班呀？”张皓莫名其妙突然开口，许愿一口汤差点呛到。

“呃，9班。”

“你问这个干嘛？”许愿好奇。

“没有，就是好奇一下。”张皓直言他的好奇。

很快，二人之间又回归了沉默。除了许愿吸溜吃面的声音，就只剩头顶那个吱呀呀转的电风扇。

片刻，许愿勉强把面都吃完了，还剩了小半碗料。但她不知道自己是紧张还是怎麽的，确实吃不下了。她擡头，张皓依旧是专注地吃面，面色如常。

许愿想问，他怎麽自己一个人在旁边呕吐。但是，看着此刻他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明明桌上还摆着那瓶矿泉水，却像是从未开封过一样。许愿就不问了。

“我吃完了，我先走了。”

“好，拜拜！”

“拜拜！”

许愿一脚踏出老谭沙茶面，下一秒空气中的温度瞬间包裹了许愿。夏日微凉，晚风轻拂，许愿走上坡路，又走下坡路，然后停在了校门口外的围墙，开始剧烈咳嗽。刚刚吃得太快，她现在也开始不停地干呕，唾沫和咽喉打架，清汤面和肠胃谁也拉不下脸，于是......难受的就是许愿。

许愿不知道自己咳了多久，黑夜里，她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朝着明亮的教学楼一步步走去。再看点书吧，再做点题吧，最后的关头也别松懈。许愿告诉自己。

张皓靠在墙角不知道多久，他目睹了许愿干咳到呕的模样，他曾想过向前，却发现自己没有面巾纸，甚至连那瓶矿泉水也落在了店里。风经过他吹向许愿，他只是站着，许愿站了多久，他就站了多久。他亦步亦趋跟着她走回那栋灯火通明的教学楼，再努力一下，再坚持一下，最后一刻我们也不能放弃。张皓告诉自己。

2023年的那场高考

六点45分的闹铃响起，宿舍里的女孩们陆陆续续爬起床。许愿昨晚有些潜意识的兴奋和紧张，所以略微有些失眠，但她知道，这是正常现象，她不给自己徒增烦恼。晨光照耀进宿舍，她站在阳台上刷牙，当清凉的水泼在脸上的剎那，她知道，她已经做好了万全準备。

许愿从食堂买了自己最爱吃的牛肉饼和大煎饺，慢慢悠悠一边吃一边走向备考教室，也就是高三这一年的教室。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昨夜自己因早回宿舍而错过的黑板大涂鸦，一进门，入目就是黄段长潇洒辉煌的题字——

“黄端朋段长祝高三16班学子高考加油，金榜题名！”

除此之外，更有同学们各式各样的祝福和签名，青春倘若就算仅供我们这一方天地，年轻的我们总有办法造出宫殿来赏玩。许愿看到无数的豪言壮语无数年轻的野心无数天真的梦想，她有些说不出话。作何评价？我加入他们好吗。

许愿书包都还未放下，上台拿了一只粉笔，在角落一个空白地方恣肆写下她的理想——“许愿要成为一个有良心的媒体人，祝高考加油，旗开得胜！”

祝高考加油，旗开得胜。

许愿对着这句祝福会心一笑。前一天晚上，洗漱完毕躺在宿舍床上，也是最后一次躺在这个宿舍的床上。许愿左手把弄着老人机，心头蠢蠢欲动的小心思一点不掩藏。当然，时至今日，这个节骨眼上许愿觉得，哪怕出于最朴素的同学情谊，也该送去祝福吧。

想到这，她一字一按键，打下了她的祝福——“张皓，祝高考顺利，明天加油！”

对面回的很快，像是也正好拿着老人机。

“谢谢你。祝你高考加油，旗开得胜！”

许愿一下子发出了尖叫声，整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激动得两脚乱踢。下铺表示：死恋爱脑。许愿扑哧一下笑出了声，一手抓着栏杆，往下探头，“啊啊啊，他祝我高考加油诶！！！”

“好好好，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啦！”下铺哄小孩一般哄着她，许愿随即发出了傻笑。

考第一科语文的时候，许愿端坐考场，心里仍有紧张打鼓，或许是第一科的缘故吧。执笔为械，她快速摊开考卷，眼神如炬，下笔有神。在作文题目前停顿了一下，她想起这些年或不得不背诵的模板，或自己执意坚持的记叙文，想起自己最喜欢的言辞造句，想起了那本陪伴她整个高中时光的摘抄本。语文啊，许愿最喜欢的科目没有之一。在文学的世界里，她有为自己言说自己话的自由，她有绝对的领域自信，有发光的勇气，有浸润太多年轻苦闷的萧瑟与独登高楼的畅然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