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学们，祝前程似锦。我们，江湖再见。”

话毕，至此，许愿的高中生涯彻底结束。掌声不息，歌声不止。

遗憾不该成为困住自己的东西，许愿穿过回教室的人群，穿过十四个班级，来到张皓面前。操场外缘的灯光亮起，许愿逆着白光朝他走去，一把按下了他正準备扛起的椅子。

“张皓，我有个东西想给你。”许愿站在他的面前，一瞬间张皓恍惚了。少女倔强的神情和不知何时的出现，在这个夜色里愈发显眼。此情此景，他想起了久久前的雨夜，也是一个雨夜，她突然出现在班级教室门口，探头探脑，蹑手蹑脚。当时她也是头发绑的高高的，长长的，一如现在。

张皓反应了一会儿弯下了腰，脸贴近在她的面前。

“你说。”

许愿此刻真的有一种被媚到的感觉，心里悄悄吐槽：张皓以后读不下去书就靠脸吃饭吧。

许愿从书包里把那个包装良好的相册拿了出来，递到他的跟前。

“给你。”许愿别过脸去，有一点别扭。

张皓迅速接了过去，也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好奇。握在手里的这个东西很厚。会是什麽？这个小姑娘总能给他带来惊喜。

许愿準备离开，却被张皓迅雷不及掩耳拉住了书包带子。许愿其实很紧张，但她不想表现出来。她回身，不解地看着他，满脸写着“干嘛”两个字。

张皓自己也有些惊讶了，他怎麽就...伸手了？！他感受着手里重重的这沓东西，下意识问出了口。

“啊...你给我的这个是什麽啊？”

“你自己回去看不就知道了。”许愿答得很快。沉默了一下，她却还是没有憋住。

“张皓。”她叫了一声他的名字。张皓心颤了一下，他很快擡眼，看着她。

“嗯。”

“我还是很喜欢你。”

“我并不想说再见。”

“但是，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一个告别。”许愿一句一句地蹦出话来，开口得很艰涩。张皓站在他面前，低着头，发丝绒绒地飘在空中。下额在浓墨的夜色里轮廓更加俊朗而明显。许愿看不到他的表情，也看不懂他的神情。

“毕业快乐，再见。”

许愿转身，向着教室走回去。

林晶晶说，你把自己写得太冷酷了。十八岁的许愿，最后拖着自己的身体往楼上爬，却在楼梯间见到林晶晶的第一秒，崩溃大哭。她哭得整个人一抖一抖，眼泪像止不住的洪水，弥漫了三年的春夏秋冬。她哭得像个孩子。林晶晶很难忘记。

可惜没如果（一）

倘若那天

把该说的话好好说

该体谅的不执着

如果那天我

不受情绪挑拨

你会怎麽做

那麽多如果 可能如果我

可惜没如果 只剩下结果

毕业典礼那日止不住的哭泣，就像是预感即将来临却避无可避的分离、结束与终止。许愿高中三年曾有许多次都信誓旦旦地和程阅阅她们说，自己绝对要放下他，要不再喜欢了。就像每一个被写烂的故事，像一件漂了无数回的洗得皱巴巴的衣服，像沙滩上反複被打磨的砾石，像听起来坚持不懈实则漫漫长夜枯燥难挨日複一日的水滴石穿，像密密麻麻被扎出孔洞的马蜂窝。许愿一点也不酷，一点也不帅。她没有聪明地让故事在最引人遐思最美不胜收的地方结尾，而是在一遍遍的反複里——这人生的常态，让故事的结尾庸俗而破烂，和每一份俗世爱情一样。但，或许本来有什麽不一样吗？

意料之中，张皓收了相册之后，没有任何回音。失望是细细密密的针，可那些恒温的、礼貌的信息就像篝火里奄奄一息时投进的木头。火苗有时候也想，干脆就让我熄灭吧，可木头就是会被燃烧，这是天生的属性。

毕业典礼之后，日子被拉得越来越长，他们脱离了被考试和习题填充的生活，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许愿每天都很悠哉，宽松的白T恤，学校的校服短裤，头发随意被束在脑袋后面，她就这样骑着电动车，穿梭在来福夏日的晚风里。白天睡觉看电影，偶尔陪妹妹玩一会儿，晚上就出门吹风，听古街里的乐声，望景江的明月，最常做的运动是跟着广场舞大婶大爷摆弄身体。

明天就是出分的日子了，在许愿爸妈的準点提示下许愿对此想不记得都难。她在体育场的外围阶梯上坐着，看夜跑的体育生。倏忽间，一场小雨淅淅沥沥而下。天气预报还真挺準。虽然出门的时候已经被提醒了，但是许愿仍然懒得拿伞。骑电动车嘛，淋点就淋点。

此刻许愿像是早有预知一般早早占据着台檐下的一个好位置，看着雨中的人们纷纷朝着自己这跑来。天色已经有些黑，体育场里冷色的大灯突然打开。一个男孩站在许愿身边拍了拍袖子上的水珠，一不小心挥到了许愿的脸上。许愿下意识擡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是他。男孩感受到视线看了过来，也愣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