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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眠(59)

作者:明晏灯 阅读记录


纪眠之缓缓睁眼,放下合十的双手,声音沙哑,“我的爱人,外出参加救援。”

她顿了下,有些开不了口,开裂的唇瓣张合,声音更加艰涩,“杳无音讯,生死未蔔,我来为他求平安。”

慧空大师不疾不徐的问,“世人皆知,这广济寺圆通殿求姻缘最灵,哪里是求平安的圣地。”

“他的平安就是我的姻缘。”她倒诚实的很,不卑不亢,“我不信佛,可是我愿为了他,信上一信,只要他平安,什麽都好。”

玉碎是为他挡灾也好,是天意冥冥让她替他挡灾也罢,她只要他平安,廖廖数年,她孤身一人,除了江凛,她也没什麽癡妄了。

慧空大师笑了笑,唇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多年前他也听过这麽一句相似的话。

他问:“施主贵姓?”

“纪,纪晓岚的纪。”也是纪青寺的纪。

话落,慧空大师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更遑论,眼前这位的眉眼,同数年前跪在地上求菩萨断了她姻缘的徐舒婉几乎如出一辙,他引她起来,带着她径直往前走,通过小侧门来到一处清幽的禅房,从中央的素朴桌上拿过一本厚厚的抄经本,纸张边缘可能因为经常摩擦的原因已经起了毛边,禅房内灯光昏暗,慧空大师把最上面的一本打开,递送到她面前。

毛笔字迹已经干涸,纸张也已经发黄,抄经本上原本应该被抄录的佛经全部被下笔的人写成“纪眠之”三个字,厚厚几十本,最上面一本的末尾页,被附上一句,我等到了。

“他的每一笔都有你。”

纪眠之心情複杂的看着面前的厚厚一摞又一摞的抄经本,眼底晦涩不明,“他抄了多久。”

“六年。”

六年,是从她走后就开始抄了。

她眼皮烫的难受,眼泪悄无声息的落下,慧空大师不疾不徐的继续开口,“他来时是年少模样,孤傲冷素,在寺里不吃不喝跪了三天,晕了过去,被我捡了回去。”

六年前的事情仿佛还历历在目,慧空已经活了将近一个世纪,见过太多每日寺门开徐步跪在殿中央虔诚求爱却转身亵渎神明的人,也见过真的为爱人守节至死的人,可是江凛却是这麽多年不多的例外。

前者空有一副好皮囊惯会花言巧语一个骗字横穿情爱,后者历经厚重岁月,只怕是连当事人也无法分辨坚守到最后的是什麽。

唯独江凛,选在闭寺前,一声不吭的长跪不起,昏倒一次后拖着一副病怏怏的身子又去跪,他连蒲团都不垫,怕衆佛不佑他。最后连慧空都记不清那三天他到底昏倒多少次,膝盖青紫险些连床都下不了。

慧空看他眉眼青涩,以为他是走错殿宇,彼时江凛听到他的话,费力的下床站直,神色悲恸的掏出一枚颜色不那麽鲜亮的同心结,说他来求姻缘,他来祈愿。

他接过那枚同心结细细打量,熟悉的编发我,同心结是两个串在一起的,他亲手打的结,他亲手送出去的姻缘。

当天,江家来广济寺接人,慧空认出江奶奶,也想起同心结的另一位主人是纪家的掌上明珠,于是他把那枚同心结留下,让江凛休养好后亲自来取。

佛寺地砖生冷寒凉,江凛不吃不喝的跪了那麽三天身子骨早就垮了半边,养好伤再踏入广济寺已经是一周后的事了,还是那间禅房,慧空随手拿过一本《金刚经》和笔墨纸砚给他,并嘱咐他,抄写诵读佛经最忌妄念。

两刻钟后,江凛的抄经本上密密麻麻的全是纪家那位的名字,笔锋淩厉,落笔遒劲,字字尾锋相交。

他没问江凛为什麽不抄佛经,只问他为什麽只写她的名字,江凛手下动作不停,提笔点墨,“我有妄念,全是她。”

禅房内鸦雀无声。

连慧空都难得愣了一瞬,拂了拂手也就随他去了。

那个暑假,江凛得空就来抄写,偶尔帮着寺里干些清扫的活,偶尔坐在角落看经书,有另外得道大师看过江凛面相也知他所言,提起院子里那位少年,总时不时遗憾,叹他看的通透是个好苗子却周身世俗尘欲。

一直到江凛去西北前,他每个月都会固定那麽几天来抄上几天。临行去西北前,慧空大师把那条在他那放了三年的同心结还给他,江凛接过后笑了笑,说自己还会来。

在西北的两年,江凛不常回,中间受过一次伤鬼门关走了一圈,抄经本上的字迹也褪去一开始的急躁,一笔一划写的极正,一直到纪眠之回来,从未间断过。

纪眠之听完后沉默良久,问了一句连她都觉得多余的废话,“他没有放弃过吗,哪怕只是一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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