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85)

驸马驻足不再往前,只是朝皇后弓腰揖手,恭谨道,“臣恭送娘娘。”

沉锦侧目看一眼远处没有火光的宫室,自然明白姚乾之为什么在这里停下来。三更半夜的,若是被人撞见皇后同驸马在一起,绝不是闹着玩儿的事。她含笑一点头,“多谢驸马了。”说罢谨慎地看了眼四周,这才提了裙摆匆匆往殿门走,拉开门闩旋身跨进去。

亲眼见皇后入了绿熏殿,姚乾之方略松了一口气,侧目看了眼暗处一直跟着他们的人影,沉声道:“去向君上复命,乾之不负重望,皇后娘娘已平安无恙地回了寝宫。”

☆、第四十三章

方才有外人在,只能拼命强打精神,合上宫门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沉锦顿时觉得疲累不堪。

绿熏殿里静谧无声,甚至是有些许死寂,她感到古怪,在宫里伺候的奴才,向来都是容易惊醒的。夜太凄冷,禁宫里多的是难以安眠的主子,做奴才的自然也不敢睡死,久而久之便都睡眠浅了,今夜倒着实奇怪。

夜风吹过,扫过脖子根,呼啦进一股子冷气,冻得沉锦一个寒噤。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仍旧抽着疼,疼是好的,至少让她感到脖子还在,自己也还真真切切地活着。想起那双寒意彻骨的眼,慕容弋俯视她的眼神,几乎让她生出自己是个死人的错觉。

今晚出了这样的事,她很彷徨,不知将来该怎么办。他知道了她同白泊奚的事,也知道了她要刺杀他,那他会如何处置她呢?那时在桃林中,她原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拧断她脖子,可他却没有,为什么?

她从未见过慕容弋那样愤怒的模样,但是奇迹般的,自己居然活了下来,为什么?

没由来的,脑仁儿里一阵钻心地疼,她闭上眼发狠地去揉捏太阳穴,尖锐的指甲扎在皮肉上传来阵阵刺痛,好一会儿头疼渐渐平息,她徐徐睁开眸子,眼底盛满莫名的凄怆,使力扶了门柱站起来,双脚像是灌了铅,沉重得不像自己的。

突然很累,累得什么也不愿去想了,她拖着疲软的身子走进寝殿,跌坐进软榻里,连衣裳都来不及脱下便闭了眼。

浑浑噩噩的一整晚,她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沉浮,时而面对慕容弋,时而又是在大梁,她是个十岁的孩子,伏在慈家的膝头,慈家的手温暖柔软,拂过她的发,一下又一下,时而又看见大梁春令时节的百花,桃红李白,迎春满枝,随风微摆……

次日辰时许醒来,她对着镜子打量自己,将身上沾了泥土同草叶的衣裳换下才唤人进来。宁毓还伤着不能下地,一众宫人由寿儿领着入殿来,她朝她们看过去,只见几个姑娘俱哈欠连天,一副困倦得不行的模样,心下不免奇怪,蹙眉道:“你们这是怎么了,昨儿晚上没睡好么?”

寿儿揉了揉酸软的肩背,伸手给她顺了顺发,说话的声音有气无力:“奴婢也不知怎么了,大清早起来老犯困,明明昨儿夜里睡得挺沉的啊……”

她闻言眉头越皱越紧,忽地想起昨晚司业曾潜入她的寝宫,难道……难道是他给绿熏殿的宫人都下了迷药么?思及此她心头生出几丝疑虑,在她的印象中,司业一直是个读书人,擅琴棋书画,斯文儒雅,可昨夜里她又亲眼见到他飞檐走壁……怎么他又会功夫又会使药么?

正纳闷儿,又听寿儿那丫头惊乍乍地叫唤起来,指着她的颈项道:“娘娘的脖子怎么了?”细细一看,禁不住倒吸一口凉气,白皙柔嫩的皮肉上横亘着五道青紫的指痕,看起来格外狰狞而醒目。寿儿吓坏了,颤着声儿道:“这是指痕?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这么对您?”

此言一出一室俱寂,一众丫头又惊又疑,纷纷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朝皇后看过去……然而入目的只是绣了金线的衣领子了。

沉锦面色微变,匆匆拉高了领口将脖子整个遮盖住,侧过眸子狠狠瞪了寿儿一眼,斥道:“本宫看你昨晚上睡糊涂了,哪里来的指痕?”说完朝她递了个眼色,“还不继续给本宫梳头?”

寿儿的脑子不及宁毓好用,可好歹是在皇宫里呆了近十年的人,察言观色的本事当然有。见皇后这样的反应,她登时回过神来,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能这么对主子下狠手,又能令主子不敢声张的人,天底下就只有一个……

她抿了抿唇,歪着头将眼底的泪水往肩膀上蹭了蹭,笑了笑,“是奴婢眼花,奴婢眼花了,娘娘别生气。”说完便不再开腔,拿着篦子认真替皇后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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