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后谋(257)

又不知过了多久,那股子踩在棉花上的感觉总算轻了许多,他在黑暗中眯了眯眼,试着动了动手。指节轻微地动起来,他感到一阵狂喜,总算感受到了那么一丝丝的真切。他有些紧张,试着睁开眼,闭合了许久的眼皮张开,暗久了,被再微弱的光亮一照都觉得刺目。皇帝半眯着眼睛转了转脖子,望见枕头旁边伏着一个沉睡的女人。

她的小脸埋在臂弯,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瞅见一头乱蓬蓬的发。有些凌乱有些邋遢,没有梳发髻,也没有簪头花,只是简简单单地编了个大辫子。南泱的发多而长,梳成粗辫子是好大的一把,他眼中浮上心疼,她这些日子一定辛苦极了。

他虽然没有醒过来,脑子里却还是知道的。他听见她的声音从清润变得沙哑,夹杂着哭腔,渐渐成了公鸭子一般难听晦涩。她喜欢将脸埋进他的掌心,她的脸小巧精致,属于极为标准的巴掌脸,往他宽厚的手心儿里一埋便是好一阵儿,温热的泪水将他的手尽数打湿,还顺着手掌没入床榻。

他尝试着动动手臂,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手抬起来,轻轻柔柔地抚上她的发顶。

她很警觉,像是一只被惊醒的猫儿,猛地将头从手臂里头抬起来,一眼瞧见他睁着眼睛看着自己,不禁一愣。

万皓冉在她的脸上细打量,她很是憔悴,形容消瘦,脸颊深深地凹陷进去,显得那双红肿的眼睛更大更吓人。左脸上印着一条红红的印子,是方才睡觉时硌上的,他微微凝眉——这个模样也太丑了,哪里和“美人”两个字巴得上半分干系,他见她呆愣愣的模样,动了动唇,试着说出几个字,“……不认识了?”

方才还说她嗓音难听,原来自己也好不了哪儿去。多时不曾开口,皇帝的声音沙哑干涩,听起来像破木琴弹出来的曲子。

这句话令南泱如梦初醒,她啊了一声,整个人瞬间从毛毯上蹦了起来,坐在床榻上认真地看着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分明是那样地盼着望着他醒,她觉得自己有好多的话要跟他说,可是当他真的醒过来,她却似乎不知道说什么了,呆呆地看着他半晌,颤声问道,“……你渴不渴?要不要我给你倒点水?”

说完也不等他回答,边起身边拿袖子揩脸,从水壶里倒出一杯白水朝他走过去,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半坐起身,将水杯递到他嘴唇边上。

万皓冉哭笑不得,又望见她殷殷的眼神,遂只好埋下头抿了一口水。

见他能喝下水,南泱觉得更欢喜了,捧着水杯又问,“你饿不饿?青如给熬了稠粥,你身子虚还吃不得其它的,我去让人给你送进来!”说罢便站起身要往营帐外头冲。

他的手将她的手牢牢地拉住,语调之中似乎有些无奈,虚弱地叹道,“我就想和你说说话。”

南泱眼里又包起一汪泪,她有些羞恼,觉得自己益发软弱没出息,动不动就要哭,实在变得不想自己,胡乱抬起袖子舞了舞脸,转过身重新做回床沿,认真地看着他,“好,你想说什么我都陪你说。”

他又微微咳嗽起来,她急忙拍他的背,好在这回咳嗽倒是没再呕血,只是轻微地干咳了几声。缓过气来,万皓冉半靠在枕头上专注地望着她,徐徐道,“我记得你几日前是不是说过,要和我回宫再不和我置气了?”

“……”南泱一滞,这话她倒确实说过,不过这人怎么记得这么清楚……

他觑着她面上的神情,微微挑眉继续问,“还说等下次花灯节,要和我再去放一回花灯,自个儿写我的名字?”

“……”她被呛了呛,干笑了两声回道,“你、你听错了,我可没说过。”

他哦了一声,“那说喜欢我的人也不是你了?”

南泱是个姑娘家,听到他口里冒出这么两句没脸没皮的话,不禁耳朵都热起来。虽说话是从她嘴里说出来的不假,可这么赤|裸裸地被他重复,她简直羞臊得语塞,支吾了好半晌才干咳道,“咱们还是继续说稠粥的问题吧。”

皇帝见她顾左右而言他,不由拉过她的手放在掌心里捂着。这双手是这样温暖,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始终紧紧握着他的手,让他有勇气继续支撑下去,他心头极为动容,望着她沉声道,“南泱,你前些日子说的话我都记下了,不管你当不当真,我是当真了。”

被他这么专注深情地瞧着,南泱只觉得浑身都要烧起来,她脸皮薄耳根子软,最经不起他这个模样。女人有时候真的是奇怪,分明气到了极致,要死要活地说不肯原谅,可他重伤之时的模样她这辈子也忘不了,她知道自己放不下,又有些恼,垂着头苦涩道,“我知道你是皇帝,后宫不可能只有我一个人,我既然逃不了也只能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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