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上(121)

☆、风满高楼

?严烨出行有个习惯,排场一贯摆得足,赫赫扬扬。可这回有些不同,夜深人静的时候,去的还是贵妃娘娘的香居,阵仗太大恐惊扰了宫中的其他人。一众抬宫矫的厂臣昂首阔步,脚下的步子却是压着的,一路肃静无声,皂靴踏在青石地上的响动也几不可闻。

今夜是上弦月,清辉洒了一地一片。这回抬轿子的似乎是新手,大蟒轿在半空中有些晃荡,不似往日的平稳。他合着眸子端坐在轿子里,忽地皱起眉头,眼也不睁,声音里头透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度威严,“稳着点儿。”

桂嵘跟在轿子旁疾步走着,听见了他师父的话,因蹙了眉头转身狠狠在其中一个厂臣的脑门儿上打下去,“没听见督主的话么?稳着点儿!这颗驴脑袋还想不想要了?”

半大的少年,连个头都还没长完范,呵斥起人来却也有模有样。严掌印唯一的心腹徒弟,单是这么个身份便能让桂嵘在大内挺直了腰杆儿顶天立地,他对着一帮年岁比自己大个头比自己壮的厂臣呼来喝去,他们竟也只敢诺诺地应是。

好一会儿子,大蟒矫在笔直的宫道上转了个弯,绕进了一条不大幽深的巷道,穿出来后天开地阔,途经御花园时能嗅见百花的暗香飘来,再往前行小半刻,一扇朱红的宫门伫立眼前,永和宫已经到了。

修长的手探入怀里,那里搁着几块锦仁儿酥,摸了摸,由于他一直贴身带着,仍旧温热。

小桂子猫着腰上前打轿帘,严烨略弓了身子从蟒矫里出来。清冷的月华徜徉他周身,笔直挺拔面若秋月,风华教人不敢逼视。他下轿来,伸手略整了整衣冠,面上的神色淡漠,目不斜视,“娘娘只说让你请我过来,没有说是什么事么?”

音素的脸色霎时更难看,在月光的映照下几乎惨白。她面上惊惶交错,按理说,严烨才是她的正经主子,自己怎么也不敢对他有所欺瞒。这桩事她原该装作不知道的,可却终究没法过自己那一关,眼睁睁看陆妍笙入虎口。

听他这么问,她觉得手掌心都吓出汗来。严烨的手段人尽皆知,若被他知道是她通风报信,指不定会怎么整治自己。心头挣扎了一瞬,音素口里声若蚊蚋地嗫嚅道,“娘娘只说让奴婢请厂公过来,并不曾说过是什么事。”说完她略思量,又低声补充了一句,“不过奴婢看娘娘面色不善,恐怕不好。”

严烨一个眼神扫过去,轻描淡写的一瞥便教人不寒而栗。他侧目看音素,唇角缓缓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来,“是么?”他说着略皱眉,似乎思索什么,换上副疑惑的语气道,“今儿我听说你在敬事房外头鬼祟站了好一会子,你回来都跟她说了什么?”

冷汗蓦地浸出来,湿了一背一身。音素脑子一懵,没料到他对自己的行踪这样了如指掌,知道想瞒也瞒不住了,因双膝一弯跪在地上,颤声瑟瑟道,“什么事都逃不过厂公的法眼,奴婢自知死罪,厂公要如何处置奴婢绝无二话。”她眼中泪光盈盈,边朝严烨磕头边说,“只望厂公不要迁怒奴婢的哥哥,求您了!”

他面无表情俯视地上哭啼啼的女人,低叹道,“当初我将你放在她身旁自有我的道理。你和姚尉都是妥当人,你对她忠心,这没什么不好的。”说着又嗟叹一声,“只是这回你确实误了我的事,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皮肉上的刑法你一介女流受不住,权让姚掌班代你受了吧。”

音素听了却哭得更厉害,膝盖在地上挪过去扯他的蟒袍衣角,“求厂公别为难姚掌班,他对您忠心不二,有什么责罚奴婢都愿一人承担,求您了厂公!”

她哭得涕泗滂沱,见者无不动容。然而严烨却只是略皱眉,眼中夹杂一股悲天悯人的神色,叹息说:“我早同你说过,别轻易出什么错儿,到时候吃苦的是你兄长。行了别哭了,回头让她瞧见了只怕要起疑。”说完转身头也不回地摆手,漠然道,“娘娘那儿我自会应付。”

音素还是伏在地上哭,双肩孱弱地抽动,看上去无助又可怜。桂嵘有些不忍,他师父驭人自有一套章法。折磨人的身体哪里比得上折磨人的心神,这两兄妹也着实怪可怜。他上前几步蹲下来抚她的肩,无奈道,“姑姑快起了吧,督主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再求也没用处。”

她被扶着缓缓从地上直起身子,忧色满面,“只希望督主能念及往日的情分,对哥哥手下留情。”

桂嵘闻言只是嗟叹,“姑姑若心疼姚掌班,今后可千万记着,天底下谁你都能开罪,唯独那一位,”他悄悄指了指那背影,“没人开罪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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