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宫在上(57)

岁月果真不饶人。心头这么想着,萧太妃面上微微浮起一丝苦涩,叹出一口气,又说,“我这辈子,问心无愧,统共就只对不住一个人……那就是你干爹。”她略微一滞,目光也变得悠远,似乎隐隐可见一丝晶莹的水光,“只可惜,他走得太早,如今我有再多话想要跟他说,也是不能够了。”

严烨眼帘微垂,教人望不清他面上的容色。昏暗的烛光在他的半边侧脸上投下淡淡的光影,是迟重的凝金色。他略微沉吟,缓缓开口,声音微凉透着丝丝寒意,“太妃万不可说此言,否则干爹在天之灵,恐难安。”

萧太妃闻言摇头,一阵失笑,“每年厂公来,我都跟您说这些无聊的话,您一定是腻味得很了。我老太婆年纪大了,手也抖了眼也花了,还请厂公多多包涵。”说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略微疑惑地问,“今儿既是除夕,怎的外头这样安静,半分也没有往年的热闹?”

严烨的眸子微微抬起,昏暗的烛火在他如墨的瞳孔里跳动着,眸光之中冰冷而森寒。他伸手抚了抚袖袍下的乌沉木佛串,薄唇微启,沉声说,“皇上龙躬抱恙,高太后懿旨,年三十从简而过。”

听了这番话,萧太妃的脸色骤然一变,直觉告诉她,事情并没有严烨说的那样简单。她紧紧皱眉,迟疑道,“严厂公,皇上的病,该不是……”接下来的话她并没再说,只是眼也不眨死死地望着严烨。

他的神色淡漠,兀自伸手拨弄着烛芯,不置可否。

萧太妃脸色蓦地惨白,她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中的佛珠串子也落在了地上。她连嘴唇都开始发抖,紧蹙着眉头颤声说,“你、你竟真的动手了?”

严烨的面上如常,抬眼看了看外头的天色,估摸着应当已经过了戌时。便垂首理了理身上的衣袍,缓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微微揖手朝她恭谨道,“天色不早了,太妃好好休息,臣先行告退。”说罢便旋身大步踏出了静心堂。

萧太妃眼中瞬间盈满了泪水,她只觉浑身的气力都教人抽了干净,身子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她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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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夜宴毕时,已经是将近亥时的时辰。奉天殿中的皇亲嫔妃们纷纷散去,高太后年纪大,腿脚也不便利,被敦贤扶着走在最后方。她满是褶子的面容上遍布岁月的沧桑,忽而侧目看了眼敦贤,缓声说,“皇后啊,皇帝究竟罹的是何病症,怎么这么长日子了还不见好?”

敦贤面上的神色骤然一变,却也只是一瞬,她抬起头时脸上已经挂上了个淡淡的笑容,面色恭敬地道,“回太后的话,不过是些风寒的小症,太医院都看着呢,您别担心,过不了多时便能痊愈。”

高太后闻言,心中略有疑虑,却也没有再深问,转念又想起了另一桩事,因声音微冷几分,话语里头夹杂一丝冷嘲道,“对了,还是照着往年来,把方才咱们用剩的年夜宴,给静心堂里的送一份过去。别忘了让人替哀家带句话,就说哀家问萧太妃新年好。”

皇后微微凝眉,却也不敢有所反驳,沉沉应了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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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腾了一整天的除夕总算告了个了结,妍笙甫一踏入永和宫便长舒了一口气,只觉腰也酸背也痛,方才奉天殿里那顿饭也吃得闷气——对面儿那个皇太子,眼睛就跟长在了她身上似的,真是叫人倒胃口。

景晟太子花名在外,整个大梁没有人不知道太子爷的烂名头。风流好色,一肚子的鬼心思,太子妃成天在乐成殿里头以泪洗面。宫中的宫娥内监莫不为她嗟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嫁给这么一个人。

沐浴梳洗过后,妍笙披着一件儿月白织锦的斗篷和一众宫人一道守岁。

今夜的月色很美,莹莹一汪皎白洒在外头的院子里,积雪泛着青光,树枝投落下斑驳的树影,摇曳生姿。她披散着一头长发立在窗前看着外面,神思似乎游离。音素走过来朝她说,“娘娘,外头的风大,您站在这儿仔细着凉。”

正是此时,一道夜风从窗外吹进来,冷得她浑身一个颤栗,因旋身躺上了贵妃榻。音素侧目看她一眼,双手微动将两扇窗扉拉来合上。玢儿捧着灌了热水的汤婆子给她奉上,眉眼间似乎已经乏得很了张口打了个哈欠,她伸手敲了敲后肩,抱怨说,“今儿可真是够累人的。”

音素面上含笑,走过去替她捏了捏肩膀,“一年到头也就忙活这一天。其实往年,万岁爷身子大好的时候,宫里还会放烟花,猜灯谜,有意思得很,将来你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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