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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勒泰]她有一片荒漠(10)

作者:黎多雪 阅读记录


疲累交加的女孩将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有一下没一下地转动着可能随时罢工的手电筒,脑袋逐渐放空,灵魂游离到另一个世界,只留下一具空落的躯壳。

恍惚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起先声音很远,听不太真切,尔后才逐渐清晰起来,慢慢靠近,最后直抵耳膜,凭空炸开一记惊雷。

“喂!醒醒!”

半梦半醒间,祁正印艰难地撑开眼皮,顺着声音的方向擡头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匹棕色的马,再往上,才是那个年轻的哈萨克男人,他偏着头,表情考究,怀里抱着一只蜷缩的羊羔,羊身上涂着一抹大红色记号——那是阿依努尔家特有的标记。

刚从睡梦中醒来的人脑子还不太清醒,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

“羊在哪里找到的?”

马背上的男人简直差点被她逗笑,扬了扬眉毛没有接话。

也是这个时候,手电筒终于耗尽最后一丝余电,戛然熄灭。

祁正印只觉得眼前一黑,什麽也看不见了,仿佛又被打回了睡梦当中,不禁心生疑惑道:

“难道我还没醒?”

黑暗中诡异地寂静了几秒,而后听见有人淡淡地说:

“嗯,没醒。”

这下祁正印才终于确定自己醒了。

实实在在醒了。

他只是太落寞了

月光清冷,落在身上一层若有似无的蓝。

夜行的赶路人不敢走得太急,克制地勒着马绳,尽量压慢行进的速度。

巴太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带路,祁正印亦步亦趋紧紧跟着,片刻也不敢松懈,就怕一个不留神,前方的光亮就湮灭于无尽黑暗了。

走了一段,前面的人突然想起些什麽,回过头来看了她一眼,眼神古怪,神情犹豫。

但到底还是停了下来。

祁正印也跟着停下,迟疑地驱使马匹行至与他并排,光线昏暗,但两个人离得比较近,她很清楚地看见他的眼睛微微闪躲了一下,才捞起怀中的羊羔递了过来。

睡梦中的羊感觉到外界的变化,无意识咩叫了一声,但却并没有被惊扰,依旧一无所知地睡着。

祁正印一时没明白这是什麽意思,但还是顺从地将羊接了过来,借机小心翼翼地问:

“你在哪里找到的?”

先前她几乎将这一片找了个遍,根本没有发现任何羊的蹤影,别说羊影,就连鬼影也没有。

他怎麽就能凭空变出一只羊来呢?

她实在有些好奇。

被好奇的某人却是轻嗤一声,故意没有回答她的问题,懒懒地一推肩膀,驱使身下的马儿慢慢悠悠走起来。

“自己都找不到路,还有心情操心羊?”

祁正印撇了撇嘴,有心为自己辩解两句,譬如指南针坏了,地图派不上用场之类,但最终选择放弃,闷头看羊不说话了。

无声的对抗在沉默中缓缓铺开,两个人之间的距离也被悄无声息地越拉越远。

又走了一段,前面的人却忽然一扬手电筒,指向夜幕里的月亮,缓缓开口道:

“现在是上半月,月亮由缺到圆,亮面朝西,等到了下半月,月亮由盈转亏,亮面所指的方向就变成了东方。”

或是怕身后的人听不明白,又补了一句:

“现在的朝向是西。”

祁正印没想到他会突发善心教她辨别方向,惊讶地晃了晃身子,连带身下的马儿也跟着狠狠一晃,险些将她从马背上甩下来。

正擡手去拉缰绳,又听见他说:

“要是有星星更容易分辨。”

祁正印慌乱地稳住身下的马儿,一心二用之下嘴巴远比脑子更快,未等那人说完,便踊跃抢答道:

“这个我知道,北极星指北,南十字星指南。”

巴太大概也没想过她会突然插嘴,眼神明显一顿,扭头淡淡瞥了她一眼,有意停顿了几秒才幽幽地说:

“你知道的不少。”

而正当祁正印以为这是在夸她的时候,紧接着又听见他毫不留情地反问道:

“那怎麽还会迷路?”

“……”

这个问题她没法回答。

在黑夜中的荒漠行走,时间仿佛被抹杀掉了,完全感知不到它的存在,唯有温度最为真实可靠,夜越是深,便越是冷得刺骨。

后知后觉的汉族女孩这时才体会到羊羔的好处来,抱在怀里用作御寒,简直比热水袋还要管用。

也是这个时候,她才恍然明白刚才巴太眼里的闪躲——竟是考虑到她穿得单薄。

祁正印不禁一阵触动。

夜凉如水,手电筒的光圈在黑暗中撑起一方小小的光亮,那个年轻的哈萨克男人始终走在前面,只留给她一个宽厚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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