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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勒泰]她有一片荒漠(18)

作者:黎多雪 阅读记录


但好在再漫长曲折的旅途也终有结束的时候,几天过后,一行人终于抵达了目的地——那仁夏牧场。

两家人在公路岔口分开,朝着各自的牧场而去。

巴太照旧走在羊群的最后面,与祁正印交错时,突然从马背上转过头来,用哈萨克语对她说了一句再见。

始料未及的汉族女孩略微一惊,慌忙从词库里调取那些生疏的哈萨克词语,却还未等她组织好语句,那人便骑着马走远了。

徒留一抹潇洒的背影。

张凤侠说的没错,夏牧场确实很美,美得远离世间,直击灵魂,马背上的男人策马扬鞭,跨过河流与草地,消失在满目壮丽的山川之中。

祁正印低了低头,轻轻吐出一个哈萨克词语:

“再见。”

夏牧场的日子像水一样宁静。

在阿依努尔的悉心教导下,祁正印学会了赶羊,偶尔忙不过来的时候,也能帮着放一放羊。

叶尔达那的数学作业早就做完了,没事却总爱过来毡房晃一晃,问一些让人无法回答的问题。

譬如,为什麽老是要算笼子里有几只兔子几只鸡,抓出来数数不就清楚了吗?

再譬如,沿着公路栽树,每隔五十米栽一棵,公路的长度是恒定的,问一共要栽几棵,那栽完不就自然而然知道是几棵了吗?就算多一棵少一棵又怎样,有什麽影响吗?

祁正印每每都被问得哑口无言,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这时叶尔达那便会露出得逞的笑容,挺直了腰背,居高临下地望着马前的小祁老师,一脸神气地下结论道:

“看嘛!数学根本没什麽用!”

对此祁正印无从辩驳。

只有碰到阿依努尔刚好有空在家,才会立马跳出来好好教训他一番,指着他高昂着的小脑袋毫不留情地骂道:

“数学没用?你数学学不好,到时候羊都卖不明白!”

这简直是叶尔达那的死穴,脑袋顷刻就耷拉下去了,但心中却不服气,走之前不忘倔强地留下一句:

“我卖得明白着呢!”

马蹄声哒哒,小男孩就这样不停在两家之间来回往返,偶尔心情好了,也能扔给祁正印一把新鲜的小白杏。

她渐渐觉得,这个嘴硬的小男孩其实并不像表面那样讨厌她,心里是喜欢她的。

这让她不禁有些欣喜,哪怕被杏子酸得倒牙,也强忍着咽下了。

夏牧场多雨水。

又是一场暴雨过后,祁正印拎着口袋,摸去了草场那头的白桦林。

林中长满了菌菇,各式各样,品类丰富,但她只敢摘羊肚菌和大白菇,倒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两种最好辨认,不会和有毒的蘑菇搞混。

苏力坦家的毡房离白桦林不远,自从他们家买了摩托车以后,巴太便经常在这附近教父亲骑摩托车。

当然,这些都是她听叶尔达那说的,并未亲眼见过。

这一天却正好撞见了。

两个人从树林那头慢慢过来,苏力坦在前面骑得歪歪扭扭,巴太在后面抓扶着车身,一不小心,便摔了个人仰车翻。

被林中摘蘑菇的人瞥见,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林外的父子俩却是因此争执起来,一个怪后面的人没扶稳,另一个怪前面的人不看路,但吵了没两句,又合力将车扶起来,继续慢慢地学。

天幕被雨水洗过,一片蔚蓝,山的那边隐隐可见彩虹显现出虚浮的颜色,浅金色的日光从山巅倾洩下来,落在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场上,薄薄一层鳞光。

一切都是那麽柔和明亮。

祁正印缓缓直起俯下的腰身,定定地望向草地上那对磕磕绊绊的父子,忽而就萌生了一股强烈的想要记录下来的沖动,只可惜手边却没有相机。

如果有就好了。

她无比羡豔地想。

女孩的心也被染成橙红色

没有相机,但也不是找不到别的办法来代替。

望着林中潮湿平整的土地,祁正印灵机一动,捡起脚边的树枝,以土壤作画布,树枝为画笔,动手画了起来。

上学的时候为了艺考,她曾短暂地学过一段时间美术,虽然学得不怎麽样,但画个简图足以够用。

树林中光线极好,阳光穿拂过树梢,落下影影绰绰的虚影,随风轻轻晃动着。

刚开始她还不知道如何下笔,但落下第一笔后,立马就变得顺畅起来,她不禁越画越认真,越画越入迷,以至于完全将蘑菇的事情丢到了一边。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她终于完成大作,再擡起头时,树林外学骑车的父子已经不见了蹤影。

草场上一片空空蕩蕩,只剩下孤零零的夕阳,远远地坠在草场尽头,遥遥与她作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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