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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勒泰]她有一片荒漠(6)

作者:黎多雪 阅读记录


“你到底学不学嘛!”

这一嗓子可谓是喊得中气十足,洪亮的声音回蕩在草场与河流上方,激起阵阵鸣响。

惊醒了不远处草丛里正睡得惬意的年轻男人,他微微皱眉,缓慢地撑开眼皮,露出一双澄净的琥珀色眼睛。

马前的两个人还在僵持。

巴太撑起一只胳膊,擡了擡身。

也是这个时候,祁正印才注意到草丛里还躺着一个人,不禁哑然失色,问身前的人:

“你叔叔也在?”

叶尔达那没有答话,眼珠子一转,说时迟,那时快,趁其不备一把将她推上了马背。

得逞之后的小男孩十分神气,一边伸手去拉缰绳,一边慢慢悠悠地说:

“来监督你,防止你又替我写作业。”

祁正印一阵语塞,继而陷入沉默,她甚至忘记了此刻正身处于马背之上,目光不自觉向草场那头望去。

马背上的视线更高,看得更远,也更清楚。

巴太从地上坐了起来,两手随意地搭在膝上,正漫不经心朝这边看,雪山和草地在他身后次第退去,最终沦为一块模糊的虚化背景。

四目交彙,微风拂面。

马背上的汉族女孩微微一怔,只听见“咯噔”一声,有什麽东西自胸腔中苏醒,发出微小又清晰的破裂声。

夏天来得猝不及防

日升中天,太阳毒辣。

恐高的汉族女孩瑟缩在马背上,吓得半虚着眼睛,一双手死死攥紧缰绳,片刻不敢松懈。

被吵醒的巴太再也无心睡觉,远远坐在十米开外的草地上,时不时投来几分漠不关心的目光。

这让本就心弦紧绷的祁正印愈发紧张,手脚也变得不太利索,不是趴在马背上僵如死尸动弹不得,就是一脚踏空半个身子倒挂下去。

马匹在原地踏步了半个小时,愣是没走出去一米远。

这可把叶尔达那气得够呛,恨不能将人拽下亲自上阵,但看在她替自己写了几天作业的份上,还是强行忍住了这股沖动,只无奈地抱怨道:

“你真是太笨了!我叔叔可是布尔津最厉害的驯马师,这匹马是他亲手驯出来的,竟被你骑成这样,可算是糟蹋了。”

马是巴太驯的?

祁正印的心中一顿,双脚无意识松开了马镫,身下的马却突然往前走了几步,吓得她双手一通乱挥,狼狈地从马背上滚落下来。

这一下摔得不算太轻。

饶是草地松软,叶尔达那又从旁扶了一把,也足以让她眼冒金星,手脚瘫软,坐在地上缓了半天才缓过劲来。

正值蒲公英繁茂的季节,摔落在地的人沾了一身的白色绒毛,连眉毛也没能幸免。

被叶尔达那瞧见,幸灾乐祸笑个不停,还将她拿来与白眉道长做比较,故意学起《少年英雄方世玉》里的武功招数,神情挑衅,上蹿下跳。

只可惜当事人全然不当回事,一边慢条斯理地清理身上的绒毛,一边有意无意地四处搜寻某人的蹤影。

找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他兴许是又躺下了,也兴许是什麽时候一声不吭走了。

但这反而让她松了口气。

经过雪夜之事,她总觉得巴太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多少带些审判,仿佛是在谴责她对生命的亵渎。

偏偏又没法做到忽视他。

他就像一座山,横亘在那里,不动也不挪,但你很清楚他就在那里。

就已经足够威慑了。

祁正印和叶尔达那在草场上折腾得动静颇大,教学成果却十分可怜。

叶尔达那无疑是个绝佳的骑手,但绝对算不上一位合格的师父,半天教下来,徒弟的马术不见长,身上的淤青倒是成几何倍递增,从胳膊到腿,无一幸免。

与之相反的却是,祁正印身为一个艺术生,从大学开始就没再碰过数学课本,教学水平却意外可称上上乘。

就连叶尔达那这种连乘法表都背得乱七八糟的学渣,经过她的调教,也能轻松算出笼子里面到底有几只兔子几只鸡。

当然,这主要还是归功于小学数学的简易程度,以及她天生自带的忍耐力。

哪怕一道题已经教过十遍,叶尔达那仍然错得一模一样,她依然能做到不恼不怒,言语和善,甚至还能容忍他再错个十遍。

情绪稳定得可怕。

日子一天一天,缓慢流逝,夏天来得猝不及防。

牧民们陆续开始转场。

阿依努尔的爸爸前些日子腰伤发作,躺在床上休息了一段时间,最近终于能够下地走路。

这一天,祁正印受张凤侠之托,去阿依努尔家送膏药。

天幕低垂,一片深蓝,天地万物落在眼中清晰明朗,溪流在桥底下寂静流淌,慢慢地有灯盏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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