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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阿勒泰]她有一片荒漠(76)

作者:黎多雪 阅读记录


却被身后的人厉声制止:

“别回头!”

门口的人被这极具分量的三个字当场喝住,埋头沉默许久,终究是放弃了回头,迈开步子朝前走了。

“别让我看不起你。”

这是陆谨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许多年后,当她再次回想起这个场景,回想起母亲当时对她说的话,却是万千思绪缠绕心头。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竟隐约从中感知到一丝极度晦涩的期许——那是一份独属于她的母亲,过分严苛,过分冷厉,不近人情的期许。

但也许,她的母亲当时也不希望她因为心软而回头重蹈覆辙。

所以才说了那样决绝的话。

再没有什麽好悲伤的了

从病房里出来,祁正印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轻松,就仿佛挣脱了线的风筝,整片天空都变成她任意翺翔的自由地。

却刚走出大楼,便瞥见了那个阔别已久的熟悉面孔。

祈树人尤其钟爱黑色的车。

印象中,这些年他换过许多车,从最开始的奥迪,到后来的保时捷,再到如今的宾利。

无一例外,都是一水的黑色。

住院部楼前人来人往。

祁正印下意识停住脚步,望着那辆熟悉的黑色轿车绕过楼前的空地,朝着大门的方向缓缓驶去。

驾驶座上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正侧着头与副驾驶座上的孕妇说着什麽,神态柔和,眉眼带笑。

陌生得简直有些不太像他。

记忆中,祁树人只要出现在那个家里,便是一脸愁闷或是不耐烦的样子,一有机会便躲到阳台上没完没了地打电话,有时候一顿饭吃完,他仍旧还在打电话。

也分不清到底是真忙,还是单纯地为了逃避她的母亲。

再后来,他被祁正印撞破与别的女人在外面同居,索性破罐子破摔,除了逢年过节生日宴请,几乎不怎麽回家。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父女俩的关系逐渐变得疏远。

而那种疏远,却又是极微妙的,并不是表面的远离,两个人依然还是正常地相处交流,甚至也会装得相亲相爱,但是内心深处却已经裂开不可弥合的缝隙。

随着时间的推移,这条裂缝也越扩越大,越扩越深,直至在某一天质变成无法跨越的鸿沟。

祈树人始终无法接受自己的形象在女儿心中的幻灭,懦弱地选择了逃避,而祁正印也受母亲日複一日的影响,盲目地选择了与父亲背离。

只不过可笑的是,在外人面前,他依旧扮演着慈爱宽厚的父亲角色,而她也始终没有逃掉假扮成完美女儿的命运。

至于陆谨……

她则是乐在其中,事无巨细地粉饰着方方面面的太平,竭尽全力地维持着家庭美满的世纪假象。

这种病态的状况一直持续到姥姥去世才得以原形毕露。

他们甚至都等不及丧事结束,当晚便在灵堂前与所有人摊了牌——他们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并不是死于当下,而是死在很多年前。

用陆谨的话来说,若不是为了给姥姥一个交代,她一秒钟都不愿意和他同处一个屋檐之下。

而后者的说辞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甚至用“疯女人”来形容他曾经的妻子,他女儿的母亲。

两个人的结束就犹如他们的开始一样激烈,昂扬,浓墨重彩。

而祁树人在抛弃这个家庭的同时,也彻底抛弃了祁正印,只留下一张密码为她生日的银行卡,便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彻底消失在了那栋拥有百年历史的老旧楼房里。

时隔两年,在这个阳光明媚的冬日上午,祁正印安静地站在若有似无的寒风之中,又一次亲眼目睹了父亲的远离。

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一次,他们都已经各自拥有崭新的人生——他有了新的家庭,她也有了新的向往。

再没有什麽好悲伤的了。

一天后,谢梦含开车送祁正印去火车站。

站台上人潮拥挤,喧闹嘈杂,姐妹俩面对面站着,明明有许多话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汽笛声骤然在耳边响起,广播里传来机械的播报,一遍又一遍地催促着旅客抓紧时间上车。

谢梦含本是从容地笑着,听着广播里的声音,却突然深刻地遭受到悲伤的侵袭,刷的一下红了眼眶,强忍着泪意嘱咐那个即将远行的人:

“要好好的。”

祁正印被她的情绪所感染,也跟着涌现泪意,主动伸手将身前的人揽入怀中,靠在她的肩膀上狠狠点头道:

“你也是。”

随着发车铃声响起,列车并入轨道,朝前驶去。

祁正印从车窗里探出头来,深深望向站台上那个朝她不停挥手的女孩,忽而有那麽一瞬的恍惚,仿若又回到了十几年前的那个盛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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