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柳呆住。

“此一别后，我们再不分离！”

相柳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上。

耳边小夭的声音是如此真诚，她的语气如此恳切，相柳不由自主就点了头。

“好。”

一瞬间，小夭只觉又安心又悲凉。她重重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又掏出一坛酒，对他道：

“那就这样说定了！来，今夜我们不醉不休！”

相柳嘴角的笑意就没散过，他重重点头：“恩！”

月渐渐沉了，星星稀稀落落。

相柳太开心了，他毫无防备，很快被小夭灌醉了。

他歪着头靠在小夭肩膀上，一只手牢牢地牵住小夭的手，睡梦中也不曾放松半分。

蒙眼的软纱不知何时松了，一点一点滑落他美丽的脸庞。

小夭偏头去看。

夜色中，相柳的睡颜安静无害，上扬的唇角始终带着幸福的弧度。

不难想象，他定然是怀着浓浓的期待入梦。

小夭心想，那应该是一个很美好很美好的梦。

她慢慢地笑了，一边笑一边吟唱着解蛊的咒语，泪水却止不住地一颗颗滑落。

明日就是她的生日。

她在这个时空仅剩的时间，不会超过今晚。

月已过中天。

情人蛊解开时，小夭的身体开始一点点消散。

相柳依旧沉浸在睡梦中。

在梦里，他与小夭从此岁月静好，长相厮守。

小夭看着他，眼泪忽然夺眶而出。

原来以命解蛊，这麽这麽痛。

可这些痛，在他当初独自承受时，她从不知道。

一滴冰凉的眼泪砸落相柳额头，睡梦中的他，突然皱紧了眉头。

小夭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擡手，一点点抚平他眉间褶皱。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

“相柳，对不起……”

这一次，换我不告而别了。

七十年后，你会遇见这个时空的小夭。

无论何时，无论何地，无论是怎样的开始，只要她遇见你，一定会喜欢上你。

她会代替我，长长久久地与你相伴。

相柳，愿你一世长安。

我缺你

七十年后，相柳数着日子，提前去了玉山。

却未能见到小夭。

一路上，相柳想着即将与小夭重逢，两人从此后再不分离，他心中阵阵喜悦便如潮水袭来，如盛夏莲花朵朵怒放于心湖之上。

他埋头专心赶路，丝毫没察觉桃花林中传来阵阵歌声，如丝如缕、若远若近、若有似无。

相柳只觉心情越来越松快，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愉悦。

不知不觉间，他走进了一处山洞，眼里却映出一片桃花源……

相柳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了他自己。

梦里的他也是天生地养，破壳而出。年少无知的他被卖进死斗场，好不容易逃出来后，却没有幸运地遇见小夭。

共工救了他，他为了报恩，投入共工麾下，后来被收为义子，从此踏上一条名为“忠义”的不归路，身不由己，却无怨无悔。

身为妖族，赴人族大义，他的处境可想而知。

身边袍泽万千，可托生死。

然而他依旧是孤独的。

一年又一年，一百年又一百年。

直到清水镇上，他遇见那个名唤玟小六的人……

她如同一团温暖的光，驱散他心底的万年黑暗。心上坚冰破裂，丝丝消融。

这个世界上那麽多人、那麽多神、那麽多妖……

他们畏他、敬他、恶他、恨他、鄙他……只有玟小六，她喜欢他。

无论是清水镇的小流氓、还是贵不可言的高辛王姬，小夭对他的爱，始终如一。

这份爱太过难得，他万分珍惜。所以当知晓小夭是高辛王姬后，他就决然为二人选定了结局。

他死局已定，无可更改。

与其让小夭重複父母的悲剧，不如他潇洒放手。

她放不下的执念，就由他亲手斩断。

百年守护，他陪她一路成长，自立自强，让她有力自保、有人相依、有处可去。这样的她，就算他不在了，她也可以自己照顾好自己，一世安乐无忧。

……

大梦三百年，相柳醒来后，小夭早已离开玉山，在大荒各处流浪。

相柳循着梦境记忆，从玉山找到冀州，又从冀州辗转到了极北之地，到深山、到大海，最后，兜兜转转，他到了大荒东边的清水镇。

一别三百年，重新踏上这片熟悉又陌生的地方，相柳心情複杂。

他很快找到了回春堂。

此时回春堂的生意十分火爆。

相柳排了一天的队，黄昏时才慢吞吞地排到回春堂的大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