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叫嚣最响挨了打的郭小娘子，顶着一张红肿带血丝的脸，不服气地哭道：“柳指挥使仗势欺人麽？妾身哪有诋毁？”她指着梅映雪，声嘶力竭地质问，“在隔壁的甬路上，是不是这个贱人一头扑进你怀里，半天没起来？妾身可有一句假话……”

郭小娘子一副豁出命去的架势，瞬间又给了其她几个鼓舞，重新昂起头，大有抱团作战的气势。

梅映雪的掌心被指甲掐得生疼，才抑制住没有被气昏过去，“我……”

“郭小娘子，这是在质问柳某？”

柳溪亭瞥她一眼，盖住她的声音，慢腾腾语调里的怒意像藏在乌云中随时会发作的雷电，让人听在耳中提心吊胆。

梅映雪明白，他不让她说话，得罪人的事自有他来处置。

人前不便多看他，梅映雪的目光垂落，看向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心里五味杂陈——想不到，最终会替她出头的，还是他。

虽然他被牵涉其中，但是梅映雪并不觉得他需要计较。那些中伤之言，都是在损她清誉。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少影响，换作轻浮的郎子，巴不得当作风流史。

唉，到底又欠了他一回。

被柳溪亭责问，郭小娘子瑟缩了一下，放下指人的手臂，不甘心地低声道：“妾不敢。”

“不敢？”柳溪亭眼眸微微眯起，眼底有森冷的光芒闪过，“方才柳某在人群后边，可是听的清清楚楚，你们胡言乱语倒是敢得很。被人撞破就恼羞成怒、反咬一口，怎麽就敢了？”

“莫不是觉得有家中父兄撑腰，在外就可以横行欺人？说到仗势欺人——郭小娘子，你兄长上个月纵马伤人，强行赔人家十贯了事，苦主同意了？案子结了？”

“你兄长的屁股还没擦干净，你又出来生事，兄妹两个都在做仗势欺人的勾当，真是难为昌平伯了。”

郭小娘子张了张嘴，脸上皮肉扭动答不出话，很快反应过来，皇城司有监察百官之职，察子遍布天下，这些事情被柳溪亭知道是早晚的事。若是压下此事，摆平苦主倒也罢了，只是苦主现在还在闹腾，倒成了隐患。

尤其是听柳溪亭的话外之音，今日她若不识趣，少不得要拿这件事做文章，整治郭家。郭小娘子又气恼又无奈，她爹爹知道了，定会赏她一顿手心板⑵。

郭小娘子剎时没了气焰，敢怒不敢言。其她几个也听明白了，此事必定不能善了，他不能打骂她们，就会迁怒于她们的家人，父兄跟着遭殃。

难怪说宁可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何况姓柳的还是受官家宠信的佞邪。

几个人都如霜打的茄子，蔫了。

柳溪亭轻哼一声，目光落在另一位鹅黄衫子的小娘子身上，“史家的五娘子，方才数你笑得最大声，看来你爹爹现在閑下来，有空给你撑腰，是吧？”

史五娘闻言抿紧嘴巴，半扭过身去，不敢吱声——她爹爹前些日子才被官家申斥贬官，现在正是门庭冷落时，经不得落井下石了。

“宋家八娘子、唐家小娘子，你们两位就喜欢哪里热闹哪里钻，今日这热闹，好瞧麽？”

被点到名的宋八娘和唐小娘子，是两棵怂怂的墙头草，梅映雪出来质问，想溜走被喝了一声站住的是她们两个，柳溪亭追究最先吓哭的也是她们两个。

两个人相视一眼，含着两汪泪乞求道：“指挥使开恩，妾身知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柳溪亭不答她们的话，又把难题抛回给徐嬷嬷，“柳某所说的惩治，徐嬷嬷以为如何？”

徐嬷嬷心头对他大呼难缠，已经把这几个惹事的小娘子逼的低头，还要拉她下水，一块儿把事实做实了，让人家怨恨的时候，一定捎上她，可真是不省心。

被问到头上，徐嬷嬷只好硬着头皮笑道：“指挥使说的必然都是道理的，奴婢岂能不依？”一句话也将自己摘出去，是柳指挥使说的，她也是被迫的。

柳溪亭轻笑一声，“那就有劳徐嬷嬷主持公道了。”

徐嬷嬷干笑着，已经清楚现在的形势，柳溪亭拉她一起做恶人，把旁边的梅小娘子撇出去。显然他要算账，并非因为诋毁之言涉及到他，而是有意替梅映雪撑腰。

她不知道这位小娘子有什麽来头，但是指挥使要替梅小娘子出气，只能怪那几位撞到了刀口上。

杮子要挑软的捏，当然是先把最怂的摆平作筏子⑶。

徐嬷嬷也拿宋八娘和唐小娘子开刀，“指挥使方才说了，自打两个耳光，承认方才皆是诋毁之言，事情就到此为止了——几位小娘子都是未出阁的女儿家，搬弄这种是非，确实该长些记性，日后管住嘴巴莫再胡言。宋八娘，你来开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