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姑娘是我看重的人，也是苏杭人士，粮商一事便由她去处理。”文去澜慢慢往杯中倒酒，将近满溢出来之时扬声道，“至于城中百姓安抚一事，趁着巡抚在此，就看吴大人舍不舍得破点钱财来表明您爱民之心了。”

卞津城中少有百姓在外，多是采矿锻造以求钱财，再有一部分田间劳作只为香料萃取，无人不想翻身做富人，殊不知高高架起之时，根基已断。

林净君想起了当初在丰念口中初得知的那尊奇异的石像，立于千叶佛莲之上，她在卞津城中见到不少，当初她以为是窃贼含义，难道真相只是在告知百姓，总有机会翻身为主吗？

苏杭一日

吴延吉应和着自顾自将事情都安排好了的文去澜，面上装作赞同的样子，林净君却一眼看出他不甘心又愤恨的情绪。

为官者少有不尊自己为上位者的人，文去澜如此越俎代庖，很难不让人认为他刻意拂了知府大人的面子。

可无人敢开口否决他的话，就连吴延吉也只能藏起心中愤懑。

“这次来卞津的是鸿胪寺少卿丰念，因邬答使者一事，暂且外派至此，平日为人正直，你们该注意一下言行。”

文去澜轻声提醒，“当然，做得好，他也并非不会将实情说与京城里的那位听，届时升官发达也极有可能。”

他此话不假，现下正逢百姓有难之时，吴延吉多表现一些，按照丰念的性子，自然能遂他心愿为他争得圣上垂怜。

林净君收起目光，言已至此，吴延吉的事情与她关系不大，若他执意掀翻这张圆桌，最后只会是自讨苦吃，但凡是个聪明人都不至于让自己陷入这等地步。

而她现在考虑的是，若她此时前往苏杭江南，原本打算的去孙家之事又该推迟至何时较为妥当。

宴席散场，林净君恍然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直到旁边的孙潜站在她面前，才有所察觉地回过神来。

“林姑娘，期待下次见面。”

她点点头，扫视整个客厅，原来只剩下她与文去澜还在原处，而作为东道主的吴延吉早就先走了。

起身抚了抚衣服上的褶皱，走在文去澜身旁，“明日我就动身，还有什麽要交代的吗？”

文去澜摇摇头，却问了毫不相关的事情，“你与鸿胪寺少卿关系不错吧？”

知道林净君估计是误会了他的意思，又见到自己送她的衣裳在清朗月色下有粼粼光泽，他开怀笑了一声，“不错的话，之后见到他也不必躲了。”

二人登上门外的马车，车夫仍旧是江折，在听闻她要去苏杭时，心中惴惴，蓦然开口，他愿前去护送，车中霎时安静非常……

直到三日后，天色微亮，到了苏杭之时，江折似乎还未反应过来，原来先前林净君与他说的很快就会有机会的并不作假。

循着因宁河溯流而下，船舫微蕩，沿岸风景翠绿，青山溪涧，潺潺声落入河中，白雾遮面，挥开却见金顶，他成了净水一叶。

往船舫中看去，林净君此时正与苏杭粮商交涉，他们察觉到卞津此刻的情况，但还未确认过，这就是她为何如此赶时间就来了苏杭的原因。

只要粮商们尚不清楚卞津形势，她就能以看起来对于他们来说更加诱人的条件来达成一份不可更改不可违背的契约。

可她面对的商人，那位不是人精，面对这等诱惑自然有了对危机的判断力，因而就全靠林净君如何把握言谈时候的度，多一分让人怀疑，少一分则所谓“诚意”不够。

江折已不再用那把绣春刀了，他坐在船头握着一把不熟悉的剑，安安静静等着林净君出来，也看着林净君送他见山水的这份礼物，心潮澎湃后很快又陷入了沉寂。

“这样的时光很快就会过去，我留不住。”他从小便在夹缝中生存，原本以为长大了就能脱离这方天地，谁知只会变得更加清醒地觉得窒息。

“有些景色很快就会逝去，但不变的是你将它刻进脑海中的记忆。”林净君推开船舫的门，出来便看到了安静的江折。

江折很少有过开心的时刻，当初在锦衣卫就少与人来往，偶尔来找一下她，说的也不过是时局不利，让她小心，现在到了卞津甚至是说得上朝思暮想的苏杭，也同样愁绪满怀。

“段月有时候像小孩，有时候又像是家中长辈。”

林净君坐在他的身边，天色大亮，已然不见那铺天盖地的云雾了，眼底透露着疲惫，却依然被袭面群山抚慰着躁动的精神。

“为什麽这麽说？”江折将早就準备好的斗篷披在她的肩上，虽无晨露，水汽清凉还是容易伤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