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墨淡声说：“你去世的当天, 她受不了这个打击, 出门时恍惚之间摔了一跤，还是你家邻居送她去的医院, 最后确诊了半瘫。”

“你们儿子不想花钱治, 就把她接回家里, 任由她自生自灭了。”

听到这话, 莫爷爷再次泪如泉涌。

刚才假装的埋怨，都变为了心疼。

他不住的拍着老伴儿的手，在心里把自己和儿子都骂了成千上万遍。

怪不得他被送入火葬场那天，没看见老伴儿过来送他。

原来、原来……

那时候的她, 也正躺在地上, 无人问津啊！

见莫爷爷哭的厉害, 老太太张了张嘴，艰难的想要伸出另一只手来。

“别、别哭……”

她的嗓子哑得厉害, 一说话就像在摩擦老树皮似的。

旁边还在骂骂咧咧的儿子闻言，当即不满的擡起头。

“我哭？我有什麽可哭的。”

儿子没注意到老太太的动作, 自顾自的在原地踢了一脚破衣服。

随后继续说道：“你和那个糟老头子都死了, 我开心着呢！”

“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心里面想，怎麽就教出我这麽个混蛋的儿子来？”

他翻了个白眼, “哼, 那是你们活该！你说你们没钱生什麽孩子啊？”

“从小到大，我要什麽都没有。别人家的孩子天天出去吃汉堡、去淘气堡玩、去各地旅游, 可是我呢？我当时连那些东西是什麽都不知道！”

“尤其上了大学以后，我每个月才一千五的生活费，连和朋友们出去吃顿饭都得纠结再三。我说自己交女朋友了，你们也只是多给我拿了五百块钱。可是五百块钱能干什麽？我都拿不出手！我的脸都踏马的被你们给丢尽了！”

他越说越气，甚至还擡脚狠狠地踹向了床尾。

木板床本身质量就一般，这一脚下去，床板当即就塌了半边。

老太太被颠簸的滚落到地上，只是闷哼一声，却仍旧没有指责过儿子。

莫爷爷当即被气的暴跳如雷，连忙想要将老太太给搀扶起来。

但他是鬼，自然是做不到的。

因此他只能气愤的起身沖向儿子，狠狠地扇了对方两巴掌后破口大骂。

“莫嵩！你个混账！年轻的时候家里虽然穷，但是从未让你缺衣少食！”

“你说想吃汉堡，你妈淩晨就出去做工，熬了一天才多挣出那二十块钱，给你买了一份！你说想去玩淘气堡，但那一次就要小一百块钱，是咱们家小半个月的饭钱，可你哭喊着说要去，最后我们不还是带你去了？”

“咱家里虽然穷，可从不穷志气。我告诉你不用和别人攀比，人比人总是没头的，可你却觉得我就是不想花这个钱，还说什麽但凡托生到富贵人家，你肯定比现在幸福……我呸！你就是个没心肝肺的白眼狼！”

莫爷爷气到捂胸口。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鬼了，不会心痛。

但一想到儿子这麽混账，他就觉得自己远在乐清火葬场的尸体在抽搐，恨不得直接一路狂奔过来打死这个逆子！

都怪他！怪他当年太惯着这孩子了！

虽然他对儿子一直都心有愧疚，觉得家里穷，确实给不了儿子更好的。

但是他从未想过，这点虚荣心，竟然会让儿子变成这副模样！

早知道，他当时就该直接拿鞋底子狠狠抽逆子一顿，让对方长长教训！

可是现在全都晚了。

莫爷爷看着已经完全长歪了的儿子，咬牙切齿的又扇了对方好几巴掌。

但他儿子自然是不知道的。

只能感觉周围似乎有些冷，脸上也仿佛被大风吹过似的，火辣辣的疼。

搓了搓脸，他不满的嘟囔，“咋回事，在这臭地方给我待过敏了？”

正当此时，卧室的门口，露出了一个小男孩的脑袋。

“爸爸，妈妈说让我们赶紧回去。”

小男孩瓮声瓮气的，看了看躺在地上，满身污垢、狼狈不堪的老太太，有些不开心的又说了句，“爸爸，奶奶躺在地上了，你怎麽不给她扶起来？”

莫嵩冷哼一声，回过头抱起了小男孩。

“奶奶自己可以起来的。”他说，“我们不用管她，走，咱们回家，等会爸爸带你去补习班，上完课再去淘气堡玩好不好呀？”

小男孩被抱起，乖巧的搂住了爸爸脖子。

但是他看着仍躺在地上的奶奶。

“奶奶快起来吖……”他喊了一声。

但奶奶那双以往见到自己总会盛满笑意的眸子，此刻却毫无波澜，就连面对他的呼唤也无动于衷、毫无反应。

如同，一块木头。

小男孩歪了歪头，似乎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