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一眼，谢平舟的心就瞬间提到嗓子眼，他脱口而出，“顔朝雾！”

他的声音很大，夹杂着一丝恐慌，连怒嚎的海浪声都压过了。

站在礁石上的顔朝雾缓缓转过身，就看到朝她狂奔过来的谢平舟，她立即往后退了一步，“别过来。”

她声音很轻，轻得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散，可是谢平舟还是猛然停下来，不敢往前一步。

他紧紧盯着顔朝雾在礁石上摇摇欲坠的身形，喉咙发紧，很艰难才发出低哑的声音，“你站在那里干什麽？”

月色下，顔朝雾脸色苍白地站在那儿，一头长发被风吹得淩乱，随意地落在肩上和脸上，她也不去整理，只极其平静地看着谢平舟，“你不知道吗？”

谢平舟脸色紧绷，胸口起伏着，深吸一口气朝她伸出一只手，低声说：“回来。”

顔朝雾很轻地笑了，她问：“终于可以摆脱了你了，我为什麽要回去？我再也不会回去了。”

她的笑容在月光下，朦胧又干净，美得像是不真实的镜花水月般。

再结合她的话，谢平舟紧绷到了极致，手紧紧握着，“你回来，我什麽都答应你，离开还是留下都随你，去哪里都随你，小禾苗是你的，你想要什麽我都……”

顔朝雾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眼泪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她突然大吼，“我什麽都不想要！我什麽都不想要了！”

她有什麽可要的？

上大学时，她就开始规划。

一辈子不结婚，独自要一个孩子，就这样过一生。

可是她却轻信了谢平舟的话，不仅失去孩子，还失去了生育能力，每天睁开眼面对的就是浑身是病的身体以及濒临窒息的绝望。

直到小禾苗沖她笑，脆弱的婴孩，笑起来是那麽纯粹可爱。

她忽然就有了生活下去的动力。

她什麽都没有，小禾苗也什麽都没有，她们是彼此的唯一。

她养着她，看着她一点点长大。

她说的第一句话是叫她妈妈，她第一次学会走路，是蹒跚扑向她的怀抱。

她看着她，就像看着自己的女儿，对她的爱一点点融入骨血。

后来，乔语漾的出现，让这份爱又多了几分占有欲。

小禾苗是她的，她那麽讨厌乔语漾，她绝不允许小禾苗被乔语漾抢走，绝不允许小禾苗对乔语漾有一丝丝感情，哪怕有一点点她都会感觉到被背叛。

她想做小禾苗最重要的人，带着她离开，两人一起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可现在，小禾苗有了新的爸爸妈妈，在她的心里，她的妈妈比姑姑更重要，她闹着要离开她找妈妈。

她什麽都没有了，什麽都没有了。

她对人生没了目标。

她也突然不知道，她活下去还有什麽意义。

她泪眼朦胧地看着谢平舟，就连他，就连他都不要她了，他一定要把她送出国，她擡手擦了下脸上的泪，身体摇摇晃晃地往后退。

谢平舟看到，瞳孔骤缩，厉喝，“站住！”

她身后的海浪很急，黑压压地嘶吼着，像是下面埋藏着吃人的猛兽。

他一阵阵心悸，几乎要不能呼吸，他甚至带着几分祈求，急声说：“是我的错，你回来……”

顔朝雾却打断他，“你没有错，平舟，你曾经有句话说得对，是我太过天真，也不想想怎麽会有这种好事，你什麽也不图，白给我一个孩子。”

那时候，总认为自己比同龄人成熟聪明，实则还是愚蠢得可笑，就那样轻易答应谢平舟让他给她一个孩子。

这才是她人生悲剧的开始。

她自嘲一笑，声音微哑，“确实是我太天真了，我不怪任何人，我谁都不怪了，我只求你，不要再找我了，永远不要再找我，就让我这样安安静静地离开，我真的真的，一分一秒都坚持不下去了。”

话落，顔朝雾的整个身体突然像片落叶一样往后倒去。

落下去的那一瞬间，她的脑海里，浮现一个模糊的小女孩身形。

很多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梦到这个身形，她看不清她的脸，但每次梦醒，再也看不到她，她都会很痛很痛，痛到要喘不过气来。

这一次，她大概会做一个很久很久的梦吧。

梦里有她的小雨滴，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小雨滴。

她含笑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砸落下去。

就在她在砸落下去的下一秒，谢平舟就追了上来，他也跟着跳了下去。

只是，这一片海滩大大小小的礁石很多。

一下去，谢平舟的胸口就猛然一刺，一股剧烈的痛意袭来，他的身体瞬间瘫软几分，挣扎着想要游动，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感受着血液从自己的身体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