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该死的噩梦，刘竹觉得自己肯定是在家里呆得太久，觉睡得太多了。

她拿出手机来看，袁月旼早些时候发消息说可以出门了，她已经回来了，现在正在外面干活。

刘竹立刻跳到窗边，果然，底下的挡板都没了。

刘竹兴奋极了，随便套上了外套就跑了出去。

十二月的天空原来这麽蓝，外头的空气以前也这麽清新的吗？

地面仿佛都在放着光，树上的叶子早都掉光了，只剩下灰突突的树干，可看着一点也不苍凉，反而心里爽快舒畅。

刘竹高大的身躯轻巧地落在单元外的地上，习惯性地犹疑了一下，然后飞快地跑开了，方向不重要，她迎着风在路上狂奔，直到气喘吁吁才停下，敞着外套拉链，用整个身体感受世界。

这是重新拿回了身体支配权的感觉，明明是自己的东西，却好像偷用了奢侈品一样让人紧张。

树梢上停着的麻雀被刘竹惊飞，刘竹笑看它们仓皇地逃窜。路边已经有人在摆摊，人声响起，陌生的日常正迅速重新变得熟悉起来。

好像什麽都没发生过一样，生命的适应力如此强大，无论何种情况，我们总能立刻找到合适的应对方法，在夹缝中寻求自己的生路。

马路上的车不多，一辆救护车鸣着笛急速驶过，很久没听见这种嘈杂的声音，刘竹被震得忍不住皱眉。

人行道上还有一个妈妈拉着比膝盖高点的孩子在走路，小孩的一只胳膊向上被妈妈拉在手里，尽力跟着大人的步伐，看见救护车路过，就侧过身擡头望向妈妈，嘴里学着救护车的声音说：“呜哇呜哇呜哇！”

刘竹突然笑了出来，那点拘谨彻底消失了，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是呀，这下生病受伤的人也能立刻去医院了，一切终于恢複正常了。

刘竹在大街上边走边笑，手里举着一根冒热气的烤白薯，一边吃一边被烫得直哈气，嘴里不断喷出白烟。

路边有卖衣服的，摊主对着来往的人群招呼说：“走过路过都来看看，降价大甩卖。天冷了，买件马甲吧，什麽时候都能穿，里外都合适。”

摊主对刘竹说：“姑娘你来瞧瞧这衣裳，看这件红的多好看，这颜色看得人心里暖呵呵的。

买一件吧，时尚是个轮回，谁知道什麽时候再流行呢。

现在买一件，说不定下次就轮到你走在时代前头啦！”

刘竹礼貌地笑着拒绝了。

X0XY年1月末

刘竹一个人坐在家里，她没开灯，屋里黑漆漆。

外头倒是亮堂，一个多月以来陆陆续续支起的那些灵堂都撤了，对面也重新漆上了天蓝色的外墙，只是那些黑掉的洞口里再也不会有灯光亮起了。

楼下有几个小孩子聚在一起，手里举着小烟花在玩。

外头仍旧吵吵嚷嚷，她家里依然冷冷清清。

刘竹裹紧被子缩在床上，今年家里格外冷，暖气片摸着还没有手心热。

但是每次都是那套说辞，除了互相体谅还能怎样呢，人手不足、大家都刚生过一场大病、谁都不容易……

反正投诉了之后，来检查时总是刚好能达到标準。

刘竹没兴趣扯皮，冷就冷吧，反正春天总会来的。

电脑里正在播着去年一年的大事总结：世界运动会、回归纪念、创立纪念、开会、连外太空的事都办得红红火火。

刘竹竟不知道去年有这麽热闹。当然也有一些悲伤的消息，例如某些教科书里出现过的人逝世了，当然是人类的损失，但毕竟不是人力可控的。

总的来说，去年也是取得了很多成绩和进步的一年，像那之前的很多年一样，这之后的很多年自然也无例外。

刘竹想，逝世，真是个严肃又悲伤的单词，只有一小撮有头有脸的人才能用上这个词。

之前楼下灵堂里照片上的那些人，都不叫逝世，而是没了，谁谁谁没了、谁谁谁也没了。

从母亲有了到自己没了，人生就这麽从一头滑到了那一头。

手机里也是一片死气沉沉，之前几乎每天能聊几十上百条消息的四人群再不会有新消息了，无论是刘竹还是李芸，都默契地不再往那里面发消息。

只剩下了她们两个，有什麽事一对一说两句也就够了。

刘竹的团圆饭是黑暗里一盘冷掉的饺子，还是去年李芸给她的。

她家里还有很多之前囤着没吃完的东西，倒是不愁饿肚子，希望来年会是个好年吧。

这世界上无依无靠者的结局

薛笙家里也在吃团圆饭，虽然气氛不算太热烈。

薛笙前不久决定中断学习，有了学姐的前车之鑒，她退缩了，不敢再拿自己的命去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