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裕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悄悄给小钟女士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把战场交给她，顾自刷手机去了。

“一直都说是年纪问题，我家宝贝才23岁，你多少？34是吧？我是肯定不会同意她跟一个大他这麽多岁的男人在一起的，一是因为年纪相差太多有代沟，二是因为你要是过世早点儿……”

年初一到今天，朋友圈更新数量暴增，清一色大红灯笼喜气洋洋。

陈裕菀刷得有点无聊，正要退出去，看见欧女士的朋友圈。

陈裕菀发现欧女士是个很赶潮流的老太太，她不仅热衷于发朋友圈、发视频，还很喜欢逛酒吧、夜市，经常淩晨发朋友圈说今天去了哪里，她甚至还在欧女士朋友圈里看见紧紧相握的两只手，秀恩爱的方式也很时髦。

她发了五张照片。

第一张是新换上的春联，配文：宝贝儿子亲笔，愿来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嗯，格局是有了。

第二张是热闹的嘉禾老街，陈裕菀看见当时在褚敏疑家房间的窗户可以看见的农行旧楼。

第三张是欧女士的个人照，配文：【小褚挑的新衣服，很满意】

第四张和第五张是聚餐的合照。

上边有裴首席，抱着他那位应该是他的太太，两个小男孩，一个在帮欧女士端菜，一个在帮阿灵拿鸡腿，阿灵旁边坐着她妈妈，陈裕菀当初在医院里见过一面，她笑得不冷淡，但是也不温柔，是个比较严肃的母亲，跟她坐在沙发靠背上面打游戏的丈夫形成鲜明对比。褚敏疑从厨房里走出来，手里端着盘子。

陈裕菀忽然困惑，那这照片是谁拍的呢？

第五张举杯的照片告诉了她答案。

那个穿着黑色紧身裙身材高挑的女人站在褚敏疑身边，一个低头一个擡头，俨然一场深情款款的相视。

欧女士的配文是：【新的一年又多了一个宝贝女儿】

陈裕菀手指有点发颤，她已经听不见小钟女士教育刘明毅不要异想天开了，只盯着那一张照片仔细地看，直到鼻尖和眼眶发酸。

她想起他离开剑州那天晚上，他抱着她的腰将她按在怀里，大掌压在后脖颈上，他的指尖穿过她的黑发，拇指顺着下颌的形状摩挲她的皮肤，干燥的指腹擦出阵阵电流。

他低头瞧着她，漆黑眸子里映着她的影子，她看见影子背后毫不掩饰的占有欲和喷薄欲出的怒意。

他撕咬她的唇瓣，侵犯她的牙关，占领她的呼吸，最后却说：“菀菀，你任性过头了，回去冷静冷静。”

她冷静够久的了。陈裕菀想。

她点开购票程序，给自己买了一张最早去嘉禾的动车票。

她得去问问那混蛋，他哪里冒出来个妹妹！

童话

老房子的走廊又窄又长，沿着走廊同样狭长的天花板，几盏单薄的白炽灯无依无靠地点着，雾似的灯光洒向白得发灰的墙面，投下行李箱拉杆笔直倔强的俪影。

行李箱的后边，小姑娘挨着墙壁坐在地面上。

她屈着双腿，十指交握成锁，两条手臂紧紧地环抱着膝盖，她把脑袋往后虚虚地靠在墙面上，墙面太过平整，没有东西托住她，于是脑袋频频下压，下颌几乎贴到在肩膀上。

一副睡不安稳的模样。

褚敏疑和裴意端走到这条楼梯的一半，看见的便是这幅场景。

小姑娘裹着雪白的毛呢外套，脚边摊着外套长长的衣摆，浅蓝色喇叭牛仔因为屈腿而上收，露出短短一截洁白瘦削的脚踝。这麽一看，竟有些委屈。

“恭喜。”裴意端嘴角带着笑意说。

褚敏疑从大衣口袋里摸出手机，点进消息通知里，并没有看见她通知要过来，他点进两人的聊天框，最后一条消息是她三个多月以前那个晚上发的。

褚敏疑，我还有一个红绿灯到你家，下来接我吗？

自心底涌起零星自责的情绪，在胸口团成了团，他按掉手机对裴意端道了一声失陪，朝着小姑娘走过去。

独自一人在陌生的城市，陈裕菀再怎麽困倦，也没敢睡死。

听见沉闷的脚步声，她蹙了蹙眉，缓缓掀开眼皮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一双黑色皮鞋，西裤熨烫的折痕铅直利落，却又浅得添几分柔和，跟褚敏疑这个人一般。

她松开抱着双膝的手，揉了揉酸痛的脖子，而后仰头望向他。

他今天穿了烟灰色长外套，衣摆一直垂到膝盖处，她伸手正好够到。于是她伸了手，抓住他的衣角，来回扯了扯，委屈问：“我等了你好久，你到哪里去了？”

刚睡醒的双眼惺忪，因为醒来体温渐渐恢複，又盛上一汪清泪，她眼皮发酸轻轻眨一下，下睫毛便被细碎的液滴沾湿，可怜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