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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无罪(40)

作者:楠若尔 阅读记录


有一些人,看似循规蹈矩的每一步,实则皆在缝补那颗漏成筛子的心。林瑰觉得,陈澈便是如此。

谦卑行事,自守己心。

“陈澈”,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林瑰缓缓开口:“其实当一个君子也没那麽好罢。”

冷不丁的一句话令陈澈微微失神:“...什麽?”

林瑰侧头对上其目光,唇角扬起一抹弧度:“一直以来,你不就是在当一个君子吗。知道自己曾入诏狱,便竭力远离衆人,唯恐与其牵扯过多。在被人揭穿旧事后,也不再与之争辩,而是放任自己沉沦进此局面之内。坦白讲,你落得如今这幅模样,我并不意外。”

林瑰的一番话说的直白而不留情面,几乎将陈澈长久以来包裹于皮肉外的面纱撕扯的彻底,因而他当下率先的反应便是逃避。躲避着林瑰的目光,陈澈将头扭了回去,垂头不语。

然而林瑰却并不打算放过人,见陈澈沉默,自顾着继续道:

“你不愿故人难眠,故诵经超度其亡魂,后担心我被牵连,遂不愿与我来往,而如今不愿替己辩驳,想来则是担忧有损书院名声。此间种种,合该得一声赞许的,可是陈澈,做这些决定之前,你有问过我们如何想吗,还是你只是借此在宽慰自己?”

修剪齐整的指甲紧抠住指节,陈澈紧咬着牙关听着,思绪在林瑰地言语间流转,却找不到一句话辩驳,惟有狼狈地听着自己有多麽混蛋。喉中像是压着数块巨石一般,扼住他难以出声。林瑰见状也不催促,只安静地等着。

不知过了多久,陈澈听见脑中一直紧绷的那根弦霎时断开,牵动着整个身子不由松懈下来,嗓音也逐渐恢複过来。

“当年...我在狱中之时,几乎每日都会听见有人斥我有悖人伦,荒淫无道,称我不该只是坐牢,而当问斩才是。”

原本陈澈是想将这些记忆带进坟墓的。

当时口供确凿,许烟母亲一口咬定玷污自己女儿之人是陈澈,而萧慎的证词也证明了案发当夜陈澈的确独自于酒馆内饮酒,偏那夜酒馆掌柜见陈澈醉酒后也未将人叫醒,留其独自在前厅。

唯一能为陈澈作证的人只有江淮,可那时江淮已逝,案件陷入僵局。县衙为了尽快结案,欲屈打成招。因此,狱中的陈澈一连十日,受笞刑、鞭刑、仗刑。那条右腿,便是受刑时被木板所夹断的。

在数道刑罚之下,陈澈听到最多的一句逼问是:“犯人陈澈,你可认罪?”

那时拖着一摊皮肉,面容舔血的陈澈始终如一地回答:“草民无错,为何认罪?”

话落,刑惩接踵而至,第二日循环往複。

看着狱卒挥下的每一鞭,每一棍,皆是对罪人陈澈罔顾人伦的刑杀,亦是对其拒不认罪的责罚。

受刑之后,陈澈被拖扔进牢房之内,听着一旁传来的无数唾骂,诋毁与侮辱,而支撑他的,是曾受教诲曰“端正刚毅”,是落笔成文曰“君子端方”,是刑罚之下那句“草民无错”。

可也正是这句“草民无错”,险些击垮陈澈。如果他无错,为何要受此刑惩,为何惨遭家破人亡,为何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他穷尽昔日所学,皆无从得证。故而在出狱之后,陈澈空洞着双眼,问恩师韩明观:“夫子,我究竟错于何处?”

韩明观无声地叹了口气,只规劝道:“俨时,离开桃源县,换个地方生活罢。”

于是,他来了扬州,步履匆匆于前,魂魄留守原地,不人不鬼地活着。许是造化弄人,五年后他再次入诏狱,在身旁之人的质问下,重拾那段过往。

可就在此刻,面前这个姑娘平静而直白地说出那句“陈澈,其实做一个君子也没什麽好罢”之时,一直困扰他的那个问题,似乎突然有了答案。

他自幼入学堂,熟读诗书,自诩清明,故而清高。于是便自欺欺人地以为这个世道同自己所想一般应以如是,而当那些泥泞与混沌以惨烈的模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怕了。怕自己错,亦怕世道错。于是他在无边的怀疑与救赎之间,险些没了人形。

可也许他一直捍卫的,本就为错。只是五年前的陈澈不愿承认,而五年后的陈澈承认不得。

“林瑰,我好像明白自己错于何处了。”

再入诏狱(四)

林瑰沉默地听着,脑中闪过无数关于陈澈的画面。

有刑罚之下的不愿屈服,有牢房之内的委身凄凉,甚至还有出狱之后的潦倒落魄。而最后停于眼前的,是那夜书院之内,被短腿折磨地满头大汗的陈澈,苍白着面容说:“夜里危险,在下送姑娘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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