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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狐绥绥(23)
作者:有狐绥绥 阅读记录
“我不明白。”王后睁开鲁娘的手,使劲摇摇头:“我不明白。”
她忽然间想起十多年前,她躲在幔帐后看见的那一幕。她残忍的父亲掠夺着、撕咬着那稚嫩的□□和单纯的灵魂,少年被撕破了尊严,卑微地顺从。她无动于衷地看着,她愤愤不平地咒骂着,她怪责父亲的龌蹉,她痛恨少年的卑微。她将他赶走,清理他所有的东西,似乎这样就能够抹去所有的罪恶和肮髒。
可她始终没明白,那肮髒从来不是他的一部分。从来不是他带来的。是肮髒的人,刻意涂抹在他身上,始终没有进入皮肉骨髓。可人们往往被这涂抹的肮髒蒙蔽了,排斥他咒骂他。
他偏偏是最无辜的人。
他只是个被加害的可怜人。
她看见十多年前,那只孤苦伶仃的小狐貍凄恻地站着,床边的女孩指着他喊道:“你给我滚!你怎麽可以这麽髒呢……”他的脸上滴着血,眼神凄楚,慢慢地背过身走了。永远永远地离开了那座宫殿。
后来的许多日夜,她不再参加宴饮田猎,不再见大王子,甚至不出宫门一步。生平最怕听见“舒行”和“绥绥”四字,因为害怕《有狐》一诗,将宫里的《诗经》全扔了。宫人也很识趣地没有再提起他,仿佛这人从没存在。只是偶尔听见“舒服”“随便”这些词,她还会恍惚一下,神经过敏一般以为他还存在于别人的閑谈中,好像别人总是刻意地让自己记得他。
人们总是擅长抛弃不好的东西,一副置身事外的高兴样子,然后说这就是成长。成长就是抛弃不好的东西,变得更好。一切都很理所应当。她便是这样慢慢长大的。
“王后,这件事您不要管了。就当做什麽事都没有发生吧。”鲁娘握住王后的手,带着她坐下。
“所以,你也不打算救他了?”王后凝视着鲁娘的眼睛。
鲁娘泪眼婆娑,吞声道:“做不到的,做不到的。”
“为什麽?为什麽从前你总是劝说我救他,可这一次,却要我眼睁睁看着他遇险?”王后责问道。
“娘娘,这件事绝没有您想象的那麽简单……”鲁娘瘫坐在床边,目光空洞:“您不知道,假若有人让他死,他必死无疑。”
“谁会让他死呢?”王后话刚说完,耳畔就响起燕王淡淡的一句话:“就是有些碍眼。”可是,为什麽呢?燕王素来器重他、爱护他,他对燕王更是忠心耿耿无比赤诚。为什麽呢?
“既然他已经承认了罪行,那我们就闭口不言吧。”
“不行,我一定要救他。我已经放弃过一次了,我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他……”王后突然间泪流满面:“假如十多年前,我没有把他赶走,而是劝说父王放过他,而是安慰他,照顾他,保护他。一切都不会是这样的。我好后悔,我逃避了。这一次,我绝对不会再丢掉我的绥绥了!”
王后夺步而出。
王后跪在燕王面前,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燕王耐心地听完她说话,扶她起来,凝视着她布满泪痕的脸,慢慢说道:“王后之前曾求寡人定下誓言,杀害绥绥者,淩迟处死,如今却要将舒行释放,倒是让寡人诧异。”
“舒行虽恶,罪不至死。而且,绥绥刚死时,我是一时气急,才莽撞地立下这个规定。如今想来,一只小猫的性命,是比不过一个人的。更何况,舒行也曾救过大王和我的性命,也曾在我生病时细心照料。将功抵过,也不应该被处死。”
“的确是这样,寡人也觉得他不该死的。”燕王说罢,伸手细细擦去王后的泪痕,半晌,又说:“只是,王后的表现,有些过于激动了。”
王后闻言一愣,目光中的燕王依旧温存,将自己脸上的泪水擦去,不动声色。她终于明白,自己失策了。长久以来僞装的冷漠,居然在这一刻被沖动击垮了。或许是自己渐渐放松了警惕,掉以轻心,又或许是因为这一刻才明白,他的生死对于自己来说,竟然是如此重要。
燕王轻轻看着王后,缓缓地笑了。那笑容,仿佛从水底浮出的冰山一般,沐浴着阳光,既温柔又说不出的冷峻。他说道:“为了一只小猫,王后癡狂疯癫;为了一个小臣,王后泪流满面。一个叫绥绥,一个叫舒行。”
王后凝视着燕王那张带笑的脸,内心泛滥起一阵巨大的恐怖。
“而绥绥和舒行,本该是一个人。”燕王自嘲般笑道:“将他押解入狱的时候,寡人在心里给自己打了一个赌:王后会如何。假若王后置若罔闻,寡人念在舒行赤诚,一定会饶他不死;假若王后来求情,他必死无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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