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风在她的印象中，虽以冷淡示人不爱与人交心，可她知晓，藏在他冰冷外表下的是比春日池水还要和煦的性子。

他待自己总是包容的。似乎无论做什麽，他都愿意宠着自己由着自己，她明白他对自己是有感情的。当然也或许是父亲早逝母亲宠侍，他习惯将委屈独自消化。也或许，是畏惧于自己的权势和性子强势被迫妥协。

她原以为，他会一直默默承受的。

正因如此，今早他如此直白袒露心意才教自己如此心慌。

再爱再温和，忍受也会有尽头。

姜掩隐隐有一种感觉，或许再这样下去，她会失去他。

害怕占据了姜掩的心神，这种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从初识到强迫他入府再到他逃离后重逢，点点滴滴又在姜掩脑海中重现。

姜掩心中酸涩不已，自己从前怎麽没有察觉到呢？

从知晓他嫁给赵丘心那刻起，嫉妒就深埋于心底，她无法释怀心爱之人与他人在一起。

那种痛苦的压抑的感情长久支配着自己，控制着将这种痛苦的滋味偿还到系铃人身上。

她是恨怀风，难以自控，可她怎麽就忘了，在恨他以前，自己首先是爱他的。

是，她是嫉妒赵丘心嫉妒得发疯，可是赵丘心已经死了。

崔怀风虽然嫁给了她，可那是被迫，因他殉情未果。

他明明也爱自己。

自己本该注意到怀风长久以来的付出的。

姜掩想了很久很久，待回过神来，茶已经冷了。

——

到了饭点，姜掩一如既往蹭饭，只是再不似以往的插科打诨。饭桌上难得安静，只是太静了，静得有些冷清了。

徬晚，崔怀风在院中静坐，感受晚风徐徐，自然之音悠然入耳，只是期间夹杂了些奇怪的响声。

姜掩不知在屋中捣鼓些什麽，崔怀风懒得去问，由着她去了。

繁星满天，远近的人家都已亮起了灯，崔怀风这才回了屋。

他一踏进屋中便阻了脚步，屋内的布置变动了不少。打眼瞧过去，明显能发现的一是原靠近门口的木桌被移到了墙角，二是床边多了一张长榻，二者仅一步之隔。

姜掩颇为拘谨地朝崔怀风笑了笑。

崔怀风顿时哭笑不得，姜掩的意思再明白不过。

今日独处，崔怀风的气已消了大半，姜掩做出改变，他更是生不气来了。

不过崔怀风也没点破，只装作若无其事地上了床。

姜掩见他不多问，便没有像从前一般开口邀功。待他躺好以后，才熄了灯上了塌。

二人闭着眼睛，却都难以入眠。

良夜漫长，是洽谈的好时机。

片刻后，姜掩于黑暗中睁开了眼，先忍不住开了口，“怀风，你睡了吗？”

崔怀风轻声道：“没有。”

姜掩顿了顿，侧过首面向崔怀风，“怀风，我今日反思了很久。今后我会尊重你的，我知口说无凭，我会证明的。”

崔怀风心中一软，他非草木，能察觉到姜掩的改变，只是不知说些什麽，想了想，也只能道了一句“嗯”。

姜掩继续道：“还有一件事，我很早以前就打算讲，只是没有合适的时机。”

崔怀风静静聆听着。

“怀风，我认真想过了，只要是你的孩子我定会视如己出。若你还愿意同我共度余生，你腹中的孩子便是我唯一的血脉，入姜家玉牒，护它一世平安无忧。”

崔怀风心下有些乱，皇族对血脉传承一向执着，别说姜掩身为最受宠的王爷，便是寻常人家，也很难做到将与他人所生子嗣当作亲生的。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心的。

崔怀风的手搭在小腹上，忽然有一瞬间沖动想要告诉姜掩真相，却又硬生生止住。

姜掩等了好久都没等到崔怀风的回应，只好干巴巴地小声道：“安歇吧。”

话至此，崔怀风心事重重地睡了。

半夜，崔怀风腿抽筋惊醒，姜掩听到动静转醒，眯着眼点了灯，一如既往地耐心为他按摩腿部。

崔怀风垂首，姜掩明显还带着困意，手上却并不马虎，一下一下耐心地用巧劲为自己舒缓。近来的数个夜晚，她都是如此，无一丝埋怨。

确认崔怀风腿部缓过来以后，姜掩才放心躺回了塌。

崔怀风看着姜掩，半晌，拍了拍身侧的空位。

姜掩看了看他落手的位置，一时没反应过来，“怎麽了？”

崔怀风耳尖有些发烫，以为自己的邀约已经很明显了，结果姜掩还没理解，倒显得自己有些急切了。

“没什麽。”

姜掩这会儿反应过来了，原本平稳的情绪一下高涨不少，蹭得起身，靠近崔怀风，看到他惊讶的面容又哂笑着后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