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没被看穿才遗憾吶。

服务员不知道换过多少茬，店还在，装修都没怎换。看见店面，熟悉感扑面而来。三井寿觉得安稳，带哲子来他少年时常光顾的地方，好像回家似的。

他忽然觉得，自己不是真的叛逆。他不习惯那个有钱人的圈子，恰恰因为他心底留恋着少年时代。他念旧。

他有些感慨，望着天边刚升起的月亮，虽然和昨天不同，但是和上个月一样，“哲子，你喜欢小时候的你吗？”

“喜欢呀。那时候天总是蓝。”

“我是说，你。”

哲子擡起头，三井正低着头面向她。华灯初上，他在逆光里，她有些看不清细节，于是更努力地看。她重新品味他的意思，三井所追问的，是更遥远、更底层的东西。

她想起了从前上的美学原理课，那个戴银边眼镜的文质彬彬的老师喜欢说“现在不懂没关系，先记住，等经历过，自然就懂了”。当初同学们都觉得是老师的水平不行讲不明白。

“我喜欢每一个我。三井君有哪个自己不让你喜欢吗？”

“我觉得你在骗我。”三井寿忽地笑出了声，没有继续纠结哲子是不是说了谎，转而又问了一个问题：“哲子，你有叛逆期吗？”

“嗯……”哲子快速回味过去的那些年，尤其少年时代，慢慢摇摇头，“没有吧，我好像一直这样。”

三井寿快活地笑道：“也许你一直在叛逆期呢。不说这个，走，吃东西去。哎，你喜欢吃什麽？我的话，最喜欢各种肉丸子，豆干，还有海带，最讨厌吃萝蔔青菜，不过考虑营养均衡，还是得吃一点才行啊。”

TBC

装修

新球馆主体竣工了。三井寿大喜，怀着手术拆线的心情，就是兴奋里还带着点儿忐忑，急匆匆赶去球馆。

他的球馆。钢铁骨架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峻的光泽，仿佛一位等待披上战袍的勇士。工人们正在铺水电，蜿蜒的管道如同勇士的血管。

美奈系了一条巴掌宽的棕色皮腰封，将工装收束出野性感。她顶着安全头盔站在场馆里，手中一支笔，随着旁边那位监工经理的话一笔笔往记事板上挑过。

三井寿接过头盔，边系带边往美奈身边走去，“你比我来得早啊。在记什麽？”

美奈回眸一笑，颇有几分飒爽的妩媚，“三井，来，正要给你看看装修方案。”

几沓色彩斑斓的计划书送到三井手里，框架完成，功能区早定好的，现在主要挑一下装修风格。三井寿偏爱蓝橙撞色的设计，好像火焰热烈地燃烧在海上。他展开计划书，边欣赏设计稿边在脑海中一一对应着想过去，越来越觉得漂亮，他的球馆。

后几页是详尽的装修材料品牌和价目表，看得出下了功夫，需用的螺丝都精确到个。三井寿却没称赞，他细读了两页，后面快速翻过，眉头逐渐紧锁起来。“这几个品牌……”他显然不快，压着强笑，“口碑一般吧。”

美奈笑道：“都是商业装修最常用的品牌和産品，虽然不算高端，但它们久经考验，稳妥，有性价比优势。”

三井寿退了两步，放宽视线上下周圈打量球馆主体框架，转了两圈又走出去，从外部观赏。球馆十几米高，把人显得特别渺小。他前些天才看过《变形金刚》，总觉得他的球馆也是有用生命的，会在某一天站起来，来到他面前屈膝臣服。

普通商装……他不满。

美奈大约猜到了，拿了瓶无糖饮料跟出来，递给三井，耐心地劝：“你知道的，我们资金紧张。杉山先生刚刚签下一批新球员，相当一部分转会费是贷的款。球馆主体竣工分期结算，也是贷款付的。追求高端没有尽头，后期装修咱们得控制成本。”

三井寿舌尖调戏着牙床，心里的不满足挥之不去。他知道美奈的话有道理，可是球馆……对于球员来说，严谨些，对于将爱好与事业融为一体、视篮球为毕生理想的三井寿来说，他的球馆！不仅仅是一座建筑，它是球队的象征，是球迷的圣地，是他心中的里程碑，多高级的材料都嫌还不够完美。

就这一次，反正是公认的任性了，那就再任性一次。

三井寿咽掉嘴巴里的津液，喉结滑动过，再开口带着不容置疑的味道，“美奈，重新準备一组报价，用点儿像样的材料！融资的事我去想办法。”

“三井，生意不是这麽做的。”美奈再劝，然而三井寿脸上的决绝已经表明了她是多费唇舌。她长叹一声，这声叹息伴着三井离去的步子，直到他转过街角没了蹤迹。

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融资，球队现状是能借的都借得差不多了。几天之后，看过新报价的三井寿沿着湘南海岸閑逛了两个多小时，最后还是驱车前往三井爸爸的苍晟科技株式会社总部办公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