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明显，李奕泓的治国之策早就是漏洞百出，倾覆只是时间早晚问题。而太后虽然没有和他绑定，但无论如何都算是前朝余孽。更何况，李奕溟蛰伏多年，足以看出他是何等的心思深重。”

“像这样的人，”边越寒目光深沉似渊，“是断断不可能容得下我们的。”

“所以我们一边关注着你们这边的战事，一边笼络着朝中大臣，只为了尽力求一个明哲保身。”

“但是，从李奕溟那里发现的一些小动作，让我们看到了转机。”

“不知道林小姐是否知情？”

她从怀中掏出一副地图，上面有一些圈画的痕迹：“李奕溟两天前已经暗中派出了杀手，朝着林将军归京的必经之路上去了。”

林安野瞳孔骤缩，心髒在胸膛中扑通扑通狂跳起来。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们判断得出，原来林家和徽亲王根本就不是合作关系，更大可能，是徽亲王趁火打劫、胁迫林家与他为伍，并且在最终胜利即将到来的关头——”

“卸磨杀驴。”

闻言，林安野努力平複着自己的呼吸，强行扯起嘴角扬起了一抹笑容。

“好，好……李奕溟的动作比我想象的还要快，他可真是步步为营、费尽了心机！”

“不过边小姐，”她擡眼望向边越寒，明眸里盛着满溢的悲伤，“我十分感激你能来告诉我这个消息，但恕我不能与你们家族为伍。”

“一只脚迈进了皇家、想再迈出去就难了。李奕溟是因为我被他抓住了把柄，可是太后这边，我实在不能不再谨慎一些。”

“还望边小姐理解。”

片刻沉默之后，边越寒只轻声笑了笑。

“其实，我早料到林小姐会这样说的。”

“那便不聊什麽阵营、什麽形式了！”

她笑容更深，梨涡浅绽。恍惚间，这幅容光灿烂的样子让林安野觉得，她们好像回到了初见的那一天。

“和林家一样，我们家族也是世世代代忠义之臣，为了自保一退再退，最终却只能沦落到了如今堪堪茍存的地步。”

“林将军一代忠骨，面临困顿陷害，我们本就该尽力伸手去救。”

“我们不要什麽回报，只当是设身处地、拼一把患难之交。”

“左不过是落一个灭门的结局，与其等待噩梦来临，我们宁愿去反抗。

“为了清白的正义。”

良久，林安野轻轻伸手把边越寒抱紧了怀中，泪花如水晶般从眼角流下。

四周静谧无声，微风略过枯凋的乔木林，发出凄凄瑟瑟的呼鸣。

“越寒是一个有勇气有风骨的女子。”

“越寒的恩情，安野无以为报。”

**

京郊。

一辆马车从铺满积雪的小路悄然驶过，驾马的男子用黑色纱巾遮着下半张脸，周身笼罩着浓重的肃杀之气。

轮毂吱呀半晌，最终在一处村舍门前缓缓停了下来。

严慕云伸出手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而后擡起胳膊供紧接着俯身出现的一位妇人搀扶。

她穿着一件绛紫色的斗篷，面容笼罩在兜帽的阴影之下，显得极为模糊，瑟瑟寒风中只能看得出她十分地形销骨立。

二人快步走入房中，驾马的男子小臂一抖，又驾着马车隐入林间。

转身关上门，严慕云扶着妇人坐了下来，从柜中轻车熟路地拿出一只茶杯，给她斟了一杯清茶。

妇人这时候擡起手摘下了帽子，眉目间尽是熟悉之色。

是林夫人。

只是，不比从前，她的双颊已经瘦得凹陷了下去，额间也平添了几条深深的皱纹。

“你不必忙活了，回去给你叔父複命吧。”

杯子还未斟满，林夫人冷冷几句，严慕云顿时浑身一僵。

“好，”他哑着声回答，“那夫人好好休息，慕云先走了。”

从摄政王府出来、与宫中的线人碰头之后，严慕云得知李奕泓恰好正打算将林夫人移去一处单独的牢狱。他果断地抓住了这个机会，一番转圜设计，在途中便把囚车里的人调换了过来。

而自从救出林夫人的昨日深夜，到方才来到京郊的数个时辰里，严慕云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同林夫人交代得清清楚楚。

果不其然，她从一开始见到他的欣喜，到最后，只剩下了无尽的沉默。

“慕云，你有你的苦衷，我能理解。但对于林家来说，你是在把我们往火坑里推。”

严慕云喉头梗痛，强忍着愧疚的泪水。

他不能再辩解什麽，他也不允许自己再辩解什麽。

无论是抱歉的话还是忏悔的话，只有在真正做了弥补之后，才有资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