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绎努力表现出一股镇静的模样，“来人，把公主带下去。”

柠月用力甩开一旁想要强行拉起她的士兵，“我自己会走，就不劳烦你们了。”

“孙医生，这。”

“随便她。”

……

还是那座宫楼，那间房间，好几个侍卫站在里面，窗户也被封死，柠月静静坐在画架前，一笔一笔画着画。

她神情涣散，好像在想着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没想。

她的头发从那天被抓开始，至今日已经彻底白了，整个人看上去几乎没有一丝生气，每天过着重複的生活——睡觉、画画、吃饭，像是台既定程序的机器。

或许只有在画架前，她才稍微的又了点身为人的情绪。

“栐谙？”门外传来季羽的声音，而后紧闭了几日的房门终于被打开了，“明日临晨就要进行金血仪式了，还是要早些休息的。”

说罢，她摆手示意几个侍卫将画架搬下去。

柠月没说什麽，只是静静走到床上睡了。

“这才是我们的好栐谙。”季羽欣慰地笑道，走了出去。

灯被关上了，偌大房间里在再无一点光亮。

柠月从枕头底下取出一瓶药来，在旁边侍卫看不见的地方看了好久，好久。

那天她被带走之前，她顺手带走了杨进口袋里的这瓶药，吃了下去。

她又撇了一眼自己的枕边的发丝，抱着药瓶，闭上眼。

她没睡着，她在等，一直在等。

——

她在等

传说从前，一族人遭敌追杀至如今千桑城的地界上遇到了一棵巫木，她幻化成阢姆，助他们击退了敌人，后来，阢姆因帮助凡人受到天道的惩罚，失了法力，神魂被困在一棵栐树里。

后来这群族人就成立了阿午教，信奉阢欧，在得知阢姆被困时，他们为救她砍倒了这棵栐树，在它倒下时，流出了金血色的血液来，喝下这金血，竟可得永生。

原来这栐树是阢姆曾经的神女下凡历劫不成所化，在得知阢姆被困于己身，她却无法自杀以放阢姆离开，在阿午人来救阢姆时，她感动至极，赐以金血致永生为报答。

“这段佳话流传在了我们一代又一代阿午人的口中，阢姆的恩惠令我们永生难忘！”

“今天，我们终于等来了我们的栐谙，我们的永生！”主持大声道。

天将亮了，朔风渐进，一派的肃杀凄寒。

千桑城的人们围在城中心的木制刑台，高呼着一声又一声的“阢姆千桑！阿午千桑！”

“这件事也感动了天道，但规矩不能破，所以每隔百年，栐谙都会忘却一切重生，困住阢姆，直至栐谙一生结束，阢姆才得以脱身。”

“而今日我们找到了栐谙，我们有幸也有义务助阢姆脱身！”

“对！”

“杀死栐谙！”

“帮助阢姆脱身！”

“所以女君为此筹备了多日，即使中途历经了一些事情，但是这些都不重要。”

“我们在今日，要实现拯救阢姆和获得永生的双赢！”

“阢姆千桑！”

“阿午千桑！”

“阢姆千桑！”

“阿午千桑！”

他们高喊着，声音此起彼伏。

吵得人头疼。柠月双手被吊在两边，半跪在木台中央。

她身着一袭朴素的白色薄裙，寒风呼啸着，割裂她的唇和被勒红了的手，霜落在她扬动的白发和眼睫上。

在她身旁，孙绎站在一张铁桌上一道针管和整齐摆放的采血袋前。

“现在，开始仪式！”

孙绎听罢，开始抽取柠月的血，途中没说过一句话。

台下，欧石楠和她父亲端坐在季羽旁边，满脸讶异地看着那金色的血流。

孙绎扎了好几处，金血流出，通过一条条细长的透明管流向被人摇晃着的采血袋中。

台下的人们几乎不敢出声，震惊地看着那一道道金色。

虽然他们知道她的血是金色的，但第一次这麽直观的感受到这是怎般的震撼。

柠月全身上下被扎了好几处，随着血液的大量丧失，她的脸上渐渐没了血色，可她却没有挣扎过哪怕一瞬。

她看着天空，晨曦溢出天边的群山。

那是北山口吧，枫山的方向。

寒风刺骨，她的温度渐渐降低。她闭上了眼，泪水滴落，结成了冰，狠狠砸在木台上，溅起一剎那的冰渣成了花。

雪花飘飘然落下，在她的白发上。

这是这个冬日的第一场雪，在暖阳之下，在满地的碎琼乱玉里，无一生还。

可笑的是，金血仪式以自由选择为原则，是可以选择拒绝喝下这金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