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又来了。这是离校回家的英格里说出的第一句话。短短几个词语让乔纳森艰难地在椅子上挪动了几寸屁股，好像那躺椅下躲着许多肚子疼的巨型蜘蛛。

经年的磨砺并未让乔纳森养足气力重新面对苦涩的日常生活，反而让他的衰老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呈现在全家人面前，那衰老的进度好似一个活了两百岁的老人，亲临数场战争，却再也无法出手拯救自己又将面临破碎的国家。

乔纳森终于弄明白了。经济利益才是人类社会背后的驱动力。这就是简单的解决方法看似遥不可及，甚至幼稚的原因。我们正在用自己的生活方式摧毁地球，这一事实每天都摆在我们面前，可我们却无所作为，不去改变，好像我们根本不在乎我们的后人一样。我们无所作为，无疑是因为我们的自我感觉太好：那些生活优裕的人并没有兴趣努力改变世界。那些想要操控我们生活的人很清楚这一点——那些看不见的，大工业和连锁零售企业的所有者，或是任何可能的人。他们的目的就是维持现状。或者，假如你愿意，也可以说成是维持荒谬的法则。

哪他妈来的这麽多战争？他开始反驳，是的，敌人希望我闭嘴，只要我闭嘴，哪怕只安静片刻，他就会允诺你们美好的东西，清净，他说，你值得拥有。他给你糖吃，一颗、两颗，还有第三颗，直到最后你发现自己若离开了糖，连一天都熬不过，他就赢了。岛上的残党开始纠集国内外的武装力量试图恢複旧日的统治地位，而我们当政的班底们似乎也不如若干年前保证的那样廉洁，公正，乃至是数多保证中的任何一个。那群混蛋都是一帮软弱虚僞的一丘之貉，而他们没做到的，如今他们曾经打倒的敌人却试图完成这一壮举。

不小的声音开始在乔纳森耳边回响。许多不一样的观点激蕩在他的眼前身后，一如二十多年前入职水利勘察院那般窘迫。就像转行工作的第一天，领着乔纳森去拿工作服的那个前辈说的那样，如果你比周围的大多数人看得更远，看见的世界比眼前的更广大，这是一种福气，也是一种诅咒。大家都知道来了个走出战场的新人，而在骑马杀人这一领域，乔纳森又无疑是绝对的大师。

谁知道呢。好比那些整日在乔纳森家门前那一片山坡上吵闹的孩子们那般，一个问句砸过去，其他的学生有想当护士的，有想当兽医的，还有想当老师的。大家开始争论什麽职业才是最好的。宇航员！消防员！导游！士兵！司机！没人想进政府去当官。谁都知道政府换了一届又一届，什麽状况都没能改善，没有一分钱发给了我们这些真正的受害者，石油成了脚底的稀泥，稀薄的空气倒成了养活一朵花的六大必备元素之首。

可不可以不要战争？

可是，动蕩没有一点好处。

可是，可是……

第 17 章

恩斯基斯曼斯建国了。这就是惹得衆怒的后果，一座岛变成一个国，天怒人怨带来内战，千座山峰化水泥，游行的队伍一如几十年前奥迪内松昏沉的眼前的那个被抹了凡士林的黏糊糊的梦，也像乔纳森儿时被足有人高的草垛绊倒后吃到的一嘴泥土。

——

是，他就是塔夫迪尔。

塔夫迪尔，看这里。

人家和你说话呢。

你，你好。

他的名字呢？是什麽？

我叫约恩，这是他大哥德兰尔。

他们是双胞胎吗？

老大要大几分钟。

您觉得，现在的状况和过去的一些状况相比，最大的区别是什麽？

别看我，人家问的是你。

我，我就觉得，没怎麽安静过。

您是指哪方面的安静呢？居住环境还是心理方面的？

应该，算作是心理方面的吧。你想嘛，我们的国家好不容易独立了，现在又因为，因为......那句话应该怎麽说来着？

在我看来就不该打仗。现在那些当官的都不如我们这些老百姓省心，今天一个政策明天一个号令的，根本就是在乱来。

要我说啊，和几十年前也没什麽区别。他们根本就没做到他们的承诺那般。

您是提到那些文件里领导人们谈论的“资本预知梦”吗？

不知道他们管那玩意儿叫什麽，反正我们可是啥好处没得到。那些个总是抛头露面的，就那个头发挺多的，还说什麽劝我们多读点书，免得被骗。这简直就是笑话嘛。

对，骗我们的其实就是他们。开战之前他们就一直畏畏怯怯的，现在没有人打我们土地的主意了，就轮到这帮丧良心的了。

在战争期间，二位有想过做出任何有益于国家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