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爻喃喃自语道：“这是万俟愿？”

鹿衔点了点头：“是他。”

外面换班的声音响起：“还有半个时辰天便黑了，你们快些回住处吧，这里我们接着守。”

鹿衔眼神複杂地看了骨架一眼，转身离去。

庭爻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有些落寞。、

回到了住处，庭爻第一时间去看蛋怎麽样了。

蛋壳上的裂纹变得多了起来，更多的是细小的裂纹。

庭爻简单收拾了一下，将人鱼灯放在桌子上，也不做别的事，就一直盯着它。

灯内的鲛人：“……”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

鲛人终于忍无可忍地出来了，怒骂道：“你这人有病啊，一直盯着别人看。”

庭爻也不恼，平静地回答：“你在里面不也一直看着我吗？”

鲛人被这句话噎得无话可说。

那鲛人一屁股坐在灯缘上，坐姿散漫，灯盏纹丝不动。

“见过这麽多外乡人，你倒是胆子最大的那一个。”

庭爻作出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

鲛人吹了吹自己的蹼爪，说：“你这会儿不怕我抓瞎你的眼睛了？”

看来鲛人对于示弱这招不是很受用。

庭爻也将身子往后一躺，反问道：“你这会儿不怕我盯着你了？”

人鱼磨着尖锐的后槽牙，这小丫头真是牙尖嘴利。

“每年的春日都有像你们一样的外乡人来泉先国，可惜呆不了多久就都死掉了。”

鲛人指尖描摹着灯的轮廓，说：“他们为什麽会死呢？因为他们违反了我们王制下的规定。”

庭爻趁机追问：“你们的王是谁？”

“万俟愿。”

这回答在庭爻的意料之中。

鲛人盯着庭爻的眼睛，说：“你不好奇我们为什麽在灯内吗？”

庭爻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整理好衣襟，只留给鲛人一个侧脸，说：“不好奇。”

说罢便转身离开了房间。

鲛人傻眼了，他和那麽多外乡人打过交道，庭爻是第一个对他爱答不理的。

庭爻敲响了鹿衔的房门，顺着栏杆朝外看，下面的士兵也在换班。

天，就要黑了。

鹿衔开门时看到是庭爻，愣了一下，随即将门全敞开，一边进屋一边问：“怎麽突然想起来我这儿了？”

庭爻自顾自地找了个地方坐着，沉默在空气中蔓延。

鹿衔也不催她，仿佛知道她为什麽来。

庭爻回忆着从见到鹿衔的第一面开始，两人之间所有的细节，拼起的事实却着实有些荒谬。

头巾男被锁喉时，虽然只有一瞬，她还是看清了那鞭子的样子。

那分明就是醒木鞭换了个颜色，连尾端的倒刺都一模一样。鹿衔之前还问过她鞭子是从哪里来的……

庭爻声音艰涩地问道：“你是……泉先国的子民吗？”

“是。”鹿衔承认得很爽快。

“我没想到，会这麽快回到这儿，以外乡人的身份。”

鹿衔靠在墙上，望着窗外的金色鱼群，声音中透露着怀念：“我的珠星是蓝色的，国库里的那个洞，是我儿时挖的。”

“其实也不是非得走那个地方，我只是……有些触景生情罢了。”

庭爻看着鹿衔的侧脸，这才发觉他和万俟道有些相似。

“万俟道是你……是你……”

“是我伯父。”

庭爻心中松了一口气，幸好幸好。若是万俟道是他父亲，那如今相见是这幅对峙的场景，他心中会想什麽？

鹿衔一点也不在意这种类似于自揭伤疤的行为，继续说：“自从那个人来到泉先国后，一切都乱套了。我的父亲，以己祭天，只求海洋不干涸。谁知我那伯父，突然间性情大变，将我父亲那一脉的鲛人全部猎杀，炼成人鱼灯。”

“宫内的嬷嬷，在宫变时，给了我一颗药，说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防的便是这一日。吃了那药，舍弃原身，剥皮抽筋也不过如此了。”

鹿衔强行挤出一个笑容：“你是如何猜出的？我猜是那条鞭子吧。”

庭爻刚想解释便被鹿衔打断：“那条鞭子，是鲛人的整条脊柱被活着完整地抽出来……形成的武器，我只见过一根，那便是死遁时从我身上抽出来的那一根。”

遗忘的干涸（五）

“我不会再问你那鞭子是从何处得来的，不过这种痛苦常人无法忍受。无论是谁，想必你对于他都是十分重要的。”

鹿衔垂眸看着庭爻，眼底满是悲伤，被轻颤的睫毛遮了大半。

庭爻没想到鹿衔的身世如此坎坷，连进门时想问他的问题都抛之脑后了。

庭爻上前一步将他轻轻地揽进怀中，轻拍着他的肩膀。愧疚道：“抱歉，我不该怀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