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这也太……”成烽步入殿内，愤愤不平道。

“算了，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罢了。”周懿装作若无其事地回答，心里却早已起了波澜。

一波未平，另一波又起啊。

只怕宋琬为了昭雪会不择手段。

周懿心中不祥的预感又加深了。他闷闷地回到寝宫，久坐难眠。

出了正殿，宋琬没有回自己的寝宫，而是端着一只小小的烛台，径自穿过皇宫幽深的廊道。

月黑风高。

宋琬快步走着，不时回头鬼祟地张望。

周围静着出奇。

她循着稀疏的月光，到了一处废弃的柴房。

她缓缓推开废旧柴房的门，轻轻吹熄烛台，向内张望时却忽然撞上一个人。

“咣啷”一声，金属的烛台顿时打翻在地，吓得宋琬向后一缩，险些跌出门去。

那人向前探步，一把扶住宋琬的腰。月光遮掩的半明状态下，宋琬看见一双炯明的眼睛在它背后无尽的黑暗中萤萤闪烁。

“娘娘，小心。”

那人将宋琬送进屋内，捡起地上的烛台，又再次确认四周无人，这才轻轻掩上了门，回过身来正对着宋琬。

“刚才那个烛台……应该不要紧吧？”

“没事。”

“确如您之前所说，小皇帝还是不肯帮我。看来，我真的只能靠着您了。”宋琬叹了口气，不自主地贴近那双眼睛。

“唯有杀了他，”那人说道，“取而代之。”

听到“杀”字，宋琬的心猛地打了个寒战，没想到，他们还真的要走到这一步。

果然，杀手的眼中很难不见血。

见她半天不说话，那人开口道：“娘娘，您看行吗？”

低沉沙哑的嗓音瞬间把宋琬扯回了现实。

她支吾道：“行是行，但……但我只能帮你做内应，準备……準备人马。人……人我可杀不了。”

狭小的空间内爆出一阵尖刻的笑声。

“真想不到，你们竟都这样胆小。算啦算啦，杀人这种事还是我来吧，”紧接着，那人用带着手套的手摸了一下宋琬的下颌骨，“一言为定。”

翻葺

商洛睁开眼，顿觉全身疼痛难忍。她费力地翻了个身，撞见身边微闭着眼的周懿。

兴许已是睡着了。

只是此时商洛面对这一幕，内心再不会有任何悸动。

现在，周懿在她眼中也不过就是一只对她含情的猎物。而她，借着这份嗔癡，则可以理所应当地享有在宰杀猎物之前尽情玩味的全部权利。

她仔细打量着她以为的已稳居于瓮中的猎物——周懿。

周懿的眼底泛出厚重的青黑，苍白的双颊隐约涸着未拭净的泪迹，两鬓的乌丝掺杂着即将枯萎的白发。眉心拧作一处、锁成一团，右手紧紧握成拳，凸出紫红色的可怕血管。

商洛看见他额头渗出了汗珠，一颗又一颗。

“洛洛，”周懿干涩的嘴唇突然剧烈地颤动起来，抖落急促的呼吸，“别怕，别怕……”

那一瞬，商洛却愣住了。

她试图说话，却一直嗫喏着却发不出声；她试图伸手，又不知所措，将手悬在半空，无处安放。她不知道该用什麽语气才算柔情，也不知道该用多大的力度才算爱抚。

不知道是生疏了，还是厌倦了，她居然不会演戏了。即便踌躇再三，即便酝酿回环，也再演不出那副爱他的样子了……

商洛有些黯然，有些失落。

她缓缓背过身去，闭上眼，乞求再度安睡。

没想到，过往的记忆接连而至，涌入眼帘：

初见巴掌下的脸红，从未褪色的温润目光，如期而至的早饭，月夜里克制的挽肘，归来时的商服与烧肉，暗杀后无条件的原谅……

一滴泪水坠落。

商洛这才意识到曾经的自己也是真的爱过周懿啊。

本想以假乱真，谁料假戏真做。

原来溺在戏里走出不来的，一直有她自己啊。

她苦笑着，又簌簌抖落一串的泪。

还好，不管怎样，那场春梦都早死透了。死在那间不见天日的破草屋里，死在她複生的那刻，死在她使命重燃之时。

而现在的她，只该暗暗庆幸周懿一直是个情种。

因为这样，即便她演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只要让他感受到丝丝爱意，只要让他的骨头酥酥作响，只要让他的心扑扑乱撞，他就被沖昏了头脑，不会注意，更不会在意。

现在，她只管咬紧牙关厚着脸皮把这场爱情悲剧演到最后。

足够了。

商洛背着周懿，暗自这样想着。

虽还有些忐忑不安，却也算有了安慰。毕竟，都到这一步了，也只有这条路能走——如果她还想杀周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