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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潜虬》(19)
作者:洛洛小泱 阅读记录
望见偏西的日头,成烽快步跟了上去。
“麻烦进去通报一声,我们是城主的老相识。”周懿对城主府门口的侍卫说。
“是哩是哩,”成烽取出腰间的弯刀,“把这个呈递给你们城主,他就知晓了。”
过了一会儿,出来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城主请。”
成烽喜笑颜开,一时间跑在了周懿前头。
杜龄把晚宴安排在自己的房殿,以减少声势。
菜上齐后,他命人关上门。
“臣,叩见陛下。陛下前来,未曾远迎,怠慢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杜龄的头埋在手背上,埋得深深的。
“快快请起。”周懿起身扶住他。
“陛下请主位就坐。”杜龄拉着周懿就往上座走。
“不必啦”,见杜龄一脸惶恐,周懿止住他的手,安慰他说,“今天你是主人,我是客人,哪有客人居上的道理?”说着,周懿就推着杜龄,把他摁在了上座。
成烽嘻嘻地笑着:“表哥,你就好生做着吧。今天我们是兄弟朋友,不是君君臣臣。”
杜龄故作不满地看了成烽一眼,“你呀,好没有规矩。”
返璞
当周懿扛着醉醺醺的成烽、管家托着一身酒气的杜龄各自回房的时候,时间已过寅时。
周懿把成烽稳稳地放好、给他轻轻盖上被子,转过身时,就听到了成烽起伏的鼾声。
他无奈地笑笑,坐上了自己的卧榻,却毫无睡意。
他走下榻,信手打开了屋子背面的窗。
残月正从东边天空遥遥地升起,像一把弯刀,直击人心。
商洛城干燥的晚风让周懿的每一寸肌肤失水,以一种粗粝的触感亲吻着他的前额、双颊,还有——唇。
冥冥之中,是一只手拽住了他,让他来到商洛城。
也是这种力量,使他可以用短暂的生命贴贴这个星球的嶙峋一角——素未谋面的商,使他脑中原本繁複杂乱的语丝有序连缀,使他此刻能够毫无虚饰地暴露在伟大的真相之下:
商羽文采入赘,排斥商璟,商阙带兵衅周,引周伐商;商羽发动宫变,诱引民变,商阙全身而退,改头换面。
这是商羽和商阙共同选择的道路,也是一条很不高明的荆棘路。
而他们接下来的目标,毫无疑问,指向自己。
周懿伏在窗台上,再一次无奈苦笑。
他曾无数次渴求事情的真相,无数次苦苦泅渡,无数次苦苦追寻。
可是当有一天,他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了真相,却反而怅然若失,不由地质疑,期盼这一切的虚妄。
他可以接受自己在这场棋局中扮演棋子的角色,他也可以接受这场棋局的任何结果。但扪心自问,他纠结,他无法接受一年来他的真心错付,他爱的竟然只是一副虚幻的皮囊。
明明是她在月夜主动亲近,明明是她睡觉时靠近,明明是她先伸的手……
但,是他在思念。
周懿自嘲似的对着窗口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他就开始抽泣,转而身子瘫软,头埋在手臂里努力克制地哭嚎。
第二天成烽醒来的时候,发现周懿睡倒在窗下的地面上。
周懿、商洛不在的日子里,玉簪閑来无事,便总是时不时地到宋琬的寝宫游乐。
兴许是香囊做得久做腻了,宋琬突然不知从哪里觅得一个会武的士子,不仅让他做了自己的侍卫,还让他在宫院里教授她剑术。
那士子没有名姓,宋琬取了自己的姓,唤他子都。
宋琬自十四岁抚养周懿已二十年。这些年,她几乎从未接触过旁的男人,因而也一直不曾婚嫁。
别人大都以为太后娘娘母凭子贵,自然已是心如止水。只有玉簪察言观色,聪明地看出些许端倪,也就知晓了太后的心意。
为了练习,宋琬特命南周赫赫有名的兵器师铸剑。
玉簪虽不知道宋琬窃窃私语吩咐了什麽,但收到剑时便明了了,因为兵器师铸的是干将莫邪双剑。
每次练剑,宋琬总会褪去浓妆,转而浓妆淡抹,盘起的发髻也要拆开,披下一头乌黑秀丽的长发,聊以一根桃木簪修饰。
还别说,返璞归真、一袭素雅的宋琬倒还真有了些皎皎明月、迢迢星汉的美,看起来年岁也降了不少。
就这样,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宋琬“醉翁之意不在酒”,度过了一段不同凡响的时光。
而傅渝傅大人,接连好几十天都无所事事。即便有了代理朝政的任命,由于南周境内一片安详,也毫无用武之地。
他总是一个人坐着,抄写《商书》来打发时光。
时下最煎熬的当属商洛。每日蹲在暗无天日的牢房里,感受着记忆的干涸和灵魂的噬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