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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去爱一朵玫瑰(124)
作者:曳七 阅读记录
姜焉揉着额头,半张脸埋在掌面的阴影里失笑了一下。
真是的。果然还是年轻啊。
不过年轻人就该这样的吧,她真的是快老了。
她视线里的贺楮早在不知不觉地成长,如今肩线很宽阔,气度从最初的又混不吝又慵懒变得很沉稳。他已经在稳步地往一个继承人的方向过渡了。
那麽,就只剩下最后的问题。
“如果,她自己坚持不下去呢?她不愿意为了你承担女主人会面临的压力呢?她半途而废呢?”姜焉一直知道这个问题才是最尖锐的、答案最不确定的。
因为人心浮动,太过善变。
热恋中的情侣察觉不到,可她是长者,她必须亲自把假面剃开一条缝。
是很漫长的沉默。
像他六岁那年,姜焉很有耐心地带着他用手指描摹着触控地图上,那绵长破碎的海岸线。一边触摸着,地图一边发出流沙般粼粼的光。他那时也沉默,后来反複沉默回想这个场景。
贺楮发现他没有办法给出“算了”的答案。
他也没有办法很轻率地说,坚持下去就好了。
“再想想。”姜焉毫不意外,“你回去看看她吧。总之,我可以明说,我还是很喜欢她的,很可爱的一个小姑娘。”
-
贺楮的手搭在门把手上,半天没能成功地揿下去。
他听宋医生说了,夏沂尔已经醒了,大概是喉咙有点发炎,坐在那里和沖泡的秋梨膏,还翻着书在看。
贺楮深呼吸了一口气,屈着指骨在门上不紧不慢地叩了几声。
打开的那一瞬间,他和捧着杯子、面色泛着不正常红晕的夏沂尔对上视线,一时之间哑然。
他三两下走到她的身边,端起搁在桌面上满满一整盒的柚子肉,又从牙签包里抽出三五根,插秧苗似的非要间隔匀称。
夏沂尔不说话,贺楮垂着眼皮也没开口,一根一根牙签扎在每一块果肉上,很快就成了阅兵仪式的方阵,牙签还站得笔直笔直,等待着女主人的检阅。
“嗓子疼?”他先说的话,打破了一室寂寂,香薰的浅淡气息在鼻尖浮动,把摇晃不定的心都微微安抚下来。
夏沂尔张口欲言,却狠狠咳嗽了几声。贺楮擡手想要去拍她的脊背,却被她不动声色地往旁边侧了侧。
手擦过肩线,落了空。
贺楮有些怔愣地望着她,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夏沂尔垂下眼睫,秋梨膏融在水里,有种劣质的甜腻——但其实应该是更正宗的秋梨膏吧。
她就是觉得,原本很甜的糖水,现在表面慢慢地剥开了,露出了很脆弱的、劣质的内里。
不堪一击。
“贺楮。”夏沂尔的轻轻咳嗽了几声,挺郑重地喊了他的名字,却没有办法擡眼看他,只是低低絮语一般,“……我想回家。”
其实才从家里回来不久的,可是她做的决定实在是让她自己太痛苦了,本能地想要寻求避风港。
贺楮的身影凝固着,仿佛一具静默的雕塑,很久了,才把玻璃盒递到她的面前,语调听不出什麽波澜,用说“今天真是好天气”一样的语气,相当平静地道:“还回来吗?”
夏沂尔的心弦蓦地颤了颤,仿佛有一双手缓慢地覆在了心髒上,沉重而窒息。
她就在这转瞬之间明白了贺楮的意思,闭了闭眼:“当然。”
她可以躲开了贺楮问话更深一层的意思,故作轻松地道:“我跟你签了合同的嘛。”
说完又咳了几声,嗓子不太舒服,她没有叉柚子吃,只是默默地低头喝着秋梨膏。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贺楮平静地指出了她躲避的事实,态度锐利非常,“所以还回来吗。”
那双手拧住了心髒,用力地往下拖着。夏沂尔没有擡头,指尖攥着被角,觉得所有的勇气都在他的质问之下缓慢地流失。
其实她并不能完全确定,他究竟指的是哪件事。因为她喜欢他,所以横生了很多枝节,譬如他可能说的是她主观上还愿不愿意履行协议恋爱的义务,又或者说,她还愿不愿意喜欢他。
她想,大概是前者吧。
如果是前者,那也没什麽大不了的。
她只需要忍耐短暂的、被旁人轻看的痛苦,以后争取做一个完美的女伴,度过一场场如昨夜的宴会就好。毕竟这种痛苦只是暂时的,她未来不会再遇到这些身份如此显赫的人,所以完全可以忽视。
但如果是后者。
如果她要继续喜欢他,那就会被这样漫长的痛苦所席卷,会始终内耗,终日思考,一直挣扎。
她并不觉得自己有足够的能力,来横跨这云泥之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