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塔雅像是预料之中一般，刻意站在茶室门口等待着马德琳。或许是马德琳的错觉，只是巧合而已。没有朋友作伴，马德琳连头也不要擡，支吾着说不出自己想要的茶。涂途倒是急了，一个劲地催促普塔雅，轻声而有微怒：“快呀！”

普塔雅看着涂途焦急的样子，心里不觉发笑，引着马德琳来到那满是茶杯的墙前，柔声道：“你喜欢什麽样的？”马德琳内心一震，霍然擡起头来，也不知有没有看清楚墙上的杯子，伸手快速一指。普塔雅取下一个通体白色的茶杯，上面镂好无数的玲珑眼，这玲珑杯展现了光的艺术。

浅腹平底扁长的海棠盘里装着桃酥，巴掌大、圆圆的。外表酷似核桃，肉眼可见的粗粝，内里蕴藏馨香。轻轻掰下一小块，细碎的桃酥渣渣散落在手心，如同满院的缤纷落英，盈香衣袖。马德琳小口小口抿着桃酥，又揭了盖碗，啜饮着茶水，有淡淡的橘香气。

这香气让马德琳仿佛换了一个开朗的人，不觉用手遮了嘴笑起来，定睛看去，满眼都是活力的颜色。杏黄色的茶汤、金沙似的桃酥，连天都是橘黄色的。细看这天，看起来有些骇人。隅中时分，该是明媚的春光，天空渐渐变得浑浊，成了一片黄，是风与尘的缱绻，粒粒浮尘随之起舞，迷了人的眼。

普塔雅和涂途一前一后立在茶室门口向天望着。天还是那片天，却不同平时的样子，究竟孰是真实的，孰又是虚妄的，真让人琢磨不透。

马德琳端着半杯茶靠到普塔雅的身边，也跟着向外面的天空望去。那蓝天白云像被染了色，远不如本色顺眼。普塔雅一掣肘，碰了马德琳的胳膊，惊得马德琳一个劲的道歉。涂途立在旁边看着惊慌失措的马德琳出了神，还是普塔雅镇定，取出早有预备的毛巾帮马德琳擦拭着。马德琳摘下了眼镜，甩着上面的水珠，尽量避免与普塔雅对视。

几天之后，马德琳真的接到了裁员通知，即使有了心理準备，内心还是不太受用，脸色很是难看。她填了一张又一张表格，签了无数遍名字，才能够握着自己的水杯正式离开这间公司。转头发现杜恩接了办公室文员的职位。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破天荒主动给朋友打电话询问这是怎麽一回事。朋友也纳闷，自己只是个中间介绍人，哪里知道那麽多内情呢。可是马德琳却咄咄逼人，真让人招架不住。

“要不然，你再回去求求呀？我也再问问我的朋友，兴许就留下了。”朋友不觉得这是个馊主意，依照马德琳的性格，她不会做出这种事。

可马德琳俨然成了另一个人的性格，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不用了！既然公司要辞退我，那就说明他们早就商量好了。这个时候去求情就是示弱，我才不干有损尊严的事。尊严再不值钱，工作再难找，那又如何？我有学历，有技术傍身，不愁找不到工作，只是时运不济而已，做人还得有骨气，有技术有本事的人，有什麽可愁的！你觉得呢？”

朋友目瞪口呆，咽了口唾沫，在电话的另一端点头称是，又问道：“既然你这麽说了，你给我打电话的意思是什麽？”

“没什麽意思！就是跟你说说这事。”

“哦，好吧。”朋友试探地问道，“没别的事了吧？”

“没有了。你也不用去找你的朋友，就当没有这回事。”

电话挂断了，朋友才如梦初醒，这是怎麽一回事？马德琳的声音既陌生又熟悉，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而自己说话的语调呢？好像也与之前不一样了，明明自己才是伶牙俐齿的一个，怎麽现在和马德琳颠倒了呢？自己那唯唯诺诺的表现不就是马德琳固有的样子吗？

马德琳将话说出去，觉得心里畅快极了！这正是自己所盼望的，干脆利落的作风，有话直说的性格，管你们说我什麽呢，我才不要委屈我自己。这在以前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不，有想过，想象过另一个自己——大家眼中的陌生人，完全不同的自己！

“你想成为什麽样的人，请先相信自己能成为什麽样的人。”

马德琳曾幻想自己是心态乐观的、行动积极的、能量聚焦的，她允许一切失败与挫折的发生，但不妨碍她本身的自信。这样的想法只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有，还给这幻想出来的人起了名字——蔡乐婷——一个听起来就很阳光的名字。这是用了妈妈的姓，给妈妈幻想了一个女儿。

第 48 章

想的多了，也会偷着乐。这种奇怪的想象化成了灵动鲜活的、惹人怜爱的小猫，明明是虚妄出来的幻影，却又自觉无比真实动人，仿若是双向奔赴的爱。这幻影是爱自己的，透在点点滴滴的小细节中，是窝在门旁的小白猫、是窗边偷偷观察世界的小黄猫、是喜欢偷听八卦的小黑猫，陪伴在自己身边，纾解着她那些好与坏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