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欣一句没头没脑的声音，让林度与东海立即站直了身子。他俩不约而同地看了眼洪欣，又朝洪欣的视线看过去。放置在营地正中的提灯，它辐射的光线之外，一个缓缓靠近的脚步声正缓缓浮出水面。

胀鼓鼓的大衣顶着一个全副武装的脑袋，脑袋与衣服中间还能看见黄白色条纹的围巾。枪灰色的大衣上布满了来路不明的污渍，掩盖了同样藏污纳垢的黑色裤子，以及一双又褐又黄的靴子。空气中刺鼻的警惕让陌生人摊平了双掌，朝洪欣他们所在方向举起，缓缓靠近。尽管被裹住的脸蛋看不出是什麽表情，但不像是有攻击性的样子。

“说话，还有，摘眼罩口罩，好让我们瞧瞧你。”

东海毫不遮掩地展示从砧板上夺过来的菜刀，一边用左手把玩菜刀，一边如此说道。

“有话好商量！我现在就摘！”

回答语气有点惊慌。即使套着臃肿的手套都能感觉得到他手指的僵硬。蒙面人试着像操作精密仪器那样将自己的眼罩推到脑壳上的毡帽，然后把面罩松开搭在围巾上。面容来讲算得上是清秀，中等身材，但是脸皮上的褶皱多得像一本书。

东海转身把菜刀放在砧板上，在人行道上坐下。他瞧了一眼开始抖动的锅盖，招呼发呆的洪欣继续工作。林度则走上前去，好奇地打量了一番这个不比他高出多少的男性。

“要不自我介绍一下？”

“等下，我们也要听。”

方昊与郑宇小跑穿过斑马线，在洪欣的身边停下。

“我，我叫李盛，我，我来自锡河地下城。我和亲弟弟李茂走散了，请问你们见过我的弟弟吗？”

李盛有点口吃，不过咬字很清晰。他赶在林度后退準备反问之前，从心口位置的口袋取出照片。

“他大概长这样，大概这麽高。”

照片上笑容可掬的男孩捧着一束花，而李盛的另一只手则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大家互相交换眼神，又接连摇头，像多米罗骨牌一样，哀伤的心情从李盛的脸上喷涌而出。

“严格来讲，我们到现在都没遇到过其他人。”

东海站了起来，很自然地拉着李盛坐在人行道上。他赶忙给正在分粥的林度打手势，方昊搭了把手，给新朋友递了过去。

“这是我们洪大厨的自信作，吃了就不要哭了好吗。”

实际上，今晚的粥跟前两天晚上的如出一辙。尔后，衆人陆续分到了自己的晚餐。简单享用过后，大家七手八脚从咖啡厅里搬出椅子，围着火照看这位新朋友的情况。

“我叫林度，这是方昊。”

“我是郑宇，洪欣。”

“韩东海。”

衆人各自介绍起自己的名字，并适当向李盛抛了个问题。

“你是怎麽来到这里的啊？”

他朝后看了眼洪欣给他搬过来的椅子，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落座。环视过四周期待的眼神后，低下头看着缓缓燃烧的炉竈发呆。半晌，嘴唇才有了动作。

“我叫李盛，之前，我和我弟，李茂住在锡河三层的单人公寓区。前些年，锡河城开始搞贡献点制度。作为居民的我们如果拿不出足够的贡献点的话，就会被优化，离开地下城。我的父母因为前年没有拿到足够多的的贡献点，被优化了。我和我弟从四层的大房子换到三层的小房子了，直到最近。”

李盛的声音有点哽咽，他从放在一旁的背包里取出自己的保温瓶。可他吨了一口后便自觉将嘴巴离开瓶口，堵上。在反複确认了自己的喉咙恢複正常后，他才继续开口说话。

“因为我们的父母已经被优化掉了，所以我便成了我弟的监护人。他们派了人过来跟我谈，说我也要开始算贡献点了，用高中的专业成绩换算贡献点，要是不达标，也要被优化掉。”

他双手握紧了拳头。

“可是咱们锡河的高中招生又不看志愿，只有上面那群人发名额，要你读什麽就读什麽。我一个初中学文科的人，硬是被转到了物理专业那边去。周考月考期末考样样齐全，每一期都要统算贡献点。我苦苦撑了一年，没撑住，熬出病，月考前歇了三天没複习。上午拿的月考成绩单，下午就收居民优化通知书，喊我带着我弟準时到五层的遣散口集合。”

“哦，他们说我可以不去，反正会正常冻结并删除我们家的户口和终端号。”

衆人面面相觑，为眼前这个摇摇欲坠的高中生汗颜。

“然后我们这批被优化的居民就开始在地面上生活。物资很匮乏，这天冷就算了，潲水都轮不到我们俩兄弟吃。我和几个落榜的哥们一合计，就拉着我弟迁徙了。中途我和我弟走散了，他们说李盛你要找他就自己去，我们泥菩萨过江。然后，然后我就发现你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