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一切的愤懑都转化为汹涌的怒火，曲折蜿蜒的小路转至一望无际的平原……

她已完全脱离了曲谱，自由散漫，如同天际遨游的飞鸟。

念亦安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未发觉自己的琴声已引来许多听衆。

其中还不乏本该在比雅会赏艺的人。

直到她觉察到身侧变得异常寂静。

伸手按住琴弦，念亦安不安地朝后望去。

围观的人让出一条道，沈瑾逸走上前来。

“弹得不错，亦安。”沈瑾逸笑得很温柔。

只有念亦安和府上与沈瑾逸相熟的奴仆感到后背发凉。

眼尖的奴仆在此刻便拉着同伴悄悄地走了。

念亦安迅速起身，规规矩矩地向沈瑾逸行礼：“奴婢知罪，打扰了世子与衆贵客的雅兴。”

“亦安何出此言？”沈瑾逸的声音极为温柔，“听你将钟尚仪的曲子改了曲风，很是惊豔。”

见沈瑾逸竟没有责罚念亦安，许多留下来看乐子的人便无趣地离开。

念亦安却是一惊。

她只知那册曲谱是如今时兴的曲子合辑，却不料自己随意乱弹的，竟来自宫中的尚仪。

“是……奴婢不识尚仪大作，玷污了此曲！”念亦安忙弯下腰，生怕沈瑾逸下一瞬便要在他人面前责罚她。

“小侯爷莫要生气！”楚妍的声音自沈瑾逸身后响起，“这般奴婢，再精于技，也不懂得里面的神，自然会乱弹了！”

沈瑾逸一见着她，便立即露出笑容：“楚姑娘怎来了？比雅会上的表演还没结束呢。”

“小侯爷不在，那比雅会有何意思？”楚妍扬着下巴，朝沈瑾逸露出甜腻的笑，“怎麽，小侯爷还是想要我上场比一比？”

“这当然随你。”沈瑾逸轻声道。

念亦安觉得弯着腰有些累，便缓缓直起腰来。

这个动作却被楚妍捕捉到眼里。她转过头，轻蔑地问：

“你说说，你弹的这首曲子，究竟是何意？”

她念亦安怎会不知。

一个姑娘遥望情郎，却见那情郎身着喜服，春风得意地迎来他新娘的喜轿。

原曲诉尽姑娘对情郎的思念与明知不可得的苦楚，至于听者无不心痛落泪。

她不知，沈瑾逸究竟听她弹了多少。

那满心的遗憾与痛苦，他究竟听进去几分。

只是，她不愿像原曲中的姑娘一般投水自尽，便在落尾处将凄婉之音急转而去罢了。

念亦安的目光不知不觉便移向了沈瑾逸，那张俊美的容颜在阳光下如同精雕细琢的白玉。

“我只知此曲诉说女子心意，却品不出她心意为何。”

“你一向聪敏，却品不出曲中心意？”沈瑾逸迎上念亦安的目光，似笑非笑。

“那你又该如何用琴声诉说于旁人听呢？”

念亦安的心意，怎可与旁人诉说。

那日益增长的心意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就快要撑破她的躯壳，可念亦安只能弯曲它的躯干，宁可它畸形残缺，也不能让它露出一分一毫。

“奴婢愚笨，哪怕天上之人想让我听清，我也辨不出那不属于我的曲子。”念亦安避开沈瑾逸追寻的目光，努力笑道，“世子莫要在此处污了耳，还是要去比雅会上听听雅乐才是。”

“是啊小侯爷，在这里和她说什麽？”楚妍迫不及待地出声。

她打量了念亦安几眼，竟忽然沖向念亦安，“你哪配得上这把琴！”

念亦安一惊，下意识往后退去，生怕这把昂贵的琴被楚妍鲁莽地抓坏。

不料就在她后退之时，楚妍绊上岸边石子，直挺挺朝她扑来。

而后念亦安重心不稳，双手一松，人和琴一并朝湖坠去。

“小心！”

沈瑾逸沖上前来，在念亦安落水前的一瞬，抓住了本已站稳的楚妍的手臂。

第六章

念亦安落水的瞬间，不知是身寒，还是心更寒。

手上抱着的琴狠狠砸在她的肚子上，混着杂物的湖水灌进她的嘴。

隔着混乱的水波，念亦安看见沈瑾逸忙着安抚受惊的楚妍。

在场的没有人能来拉她一把。

他们要麽身着华服，要麽便从属于这些身着华服之人，而府上的奴仆，皆在沈瑾逸有发怒迹象时离开。

又吞了几口浑水，念亦安总算撑稳了岸边的淤泥，稳住四肢，自水中坐起身来。

拨开眼前湿透的发绺，念亦安尽力在衆人面前显得体面。

她直着背，抱着琴缓缓起身，自水中缓缓向沈瑾逸走去。

哪怕如今已至回暖季节，吹上身的风，依然令念亦安冷得几近要颤抖。

“小……小侯爷，是我不好，让亦安与我起了争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