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瞬间，她的身体仿佛彻底僵住，就连呼吸也变得极为困难。

“罪臣之女”……

这……是从沈瑾逸口中说出来的？

毋庸置疑，除了他，这里没有别人。

“你自始至终，都只觉得我是个只配做奴的罪臣之女，是吗？”

念亦安感到脑袋与身体都仿佛被灌了铅，连开口说话都变得困难。

“我只是你……最得心应手的棋子。”

“我有很多棋子，好用的也不少。”

他甚至连头都没有低一下。

“你既然心里明白，就好好做好一枚棋子该做的事。”

却在这一刻，念亦安感到眼前的世界彻底清晰了起来。

北屹王的药终于起效了。

她也终于看清，雨帘后沈瑾逸冷漠的神情。

这场大雨洗涤了他暖色的僞装，只剩下他冰冷的内核。

“谢谢你回答我。”念亦安用尽全力发声。

“我很久没有得到过世子如此清晰的回答了。念亦安，很感激。”

她将“念”字吐得异常坚定。

这麽多年，府上几乎没有人敢提起过她的姓。

念亦安跪好伏地，听见雨中沈瑾逸一言不发离去的脚步声。

*

天複晴时，已至次日黎明。

像被沈瑾逸下过禁令一样，没有人路过这里。

就连沈瑾逸也没有。

她一整夜都跪在这里。

她觉得已经跪够了。

念亦安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回去打了热水，将身上的泥泞全部洗去。

从水中站起身的那一刻，她感到一身轻松。

今日沈瑾逸去祖庙纳吉，求一个早就知晓答案的签。

她知道沈瑾逸这几天一定不会让她跟着。

梳一个漂亮的发髻，穿上好看的衣服，浅浅描了个时兴的眉形。

念亦安敲开北屹王的门时，他先是被惊豔了一瞬，便浅浅露出一个笑容。

初升的太阳照在他的脸上，照亮了属于塞北的生命力。

“我要挑一匹马。”

念亦安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第二十七章

北屹王笑道：“塞北的马都是顶好的。无论是哪一匹，都能载着你毫不费力地日行千里。”

早有準备似的，他拿出全是马画像与介绍的册子。

“这些都是最好的马，你看上哪一匹，我便会在你出府时送来。”

念亦安没有接过，只问道：“就要上回我骑的哪一匹。”

“那匹不算出挑，甚至都不在这批良马名册里。”北屹王收回手，摇头道，“当时为了方便你上马，我挑了最矮的一匹。”

“就要它。我已经习惯了。”念亦安坚持。

“看得出你是个念旧之人。”北屹王道，“不过有时候，太过怀念以往的事，会被拖慢前行的脚步。”

念亦安垂下眼，轻声回複：“谢谢殿下提醒。我以后，不会再停滞不前了。”

沈瑾逸在她的心上已停留得太久。每当她试图往远眺望，都会忍不住为他驻足。

念亦安明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我在这府上，哪怕他们以礼相待，也总归会被很多双眼睛盯着，无法与你多说什麽。”

北屹王正色道，“沈世子迎亲那夜我便会离开。你记得提前收拾好轻便行囊，约个具体的时辰与位置来找我便是。”

接着他略加思索，给了念亦安一个有周旋空间的时间範围，再定下了地点。

这麽多日，他也将沈府摸了个透。

“见面之后，殿下会如何安排我？”

“带你出城。”北屹王不假思索地回答，而后沉默片刻。

“之后，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我不强迫你。”

他说得轻巧，可念亦安明白，若是没有路引，她哪里也去不了。

更何况她可是奴婢，按理来讲，更无法离开京城。

“你不必担心路引。”北屹王看出了念亦安的担忧，“连夷灵的细作都能做出那麽精细的路引，我北屹更不必说。”

念亦安擡头看向他，意外于他怎敢对她直接提到这种话。

“我对你不必设防。”北屹王总是能看穿她的心思，他笑了笑，认真地与念亦安对视。

“希望你也是。”

“殿下为何愿意帮我这麽大的忙？”

“我说了，因为我喜欢你。”

北屹王依然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知道……”念亦安接不住他炽热的目光，连忙移开视线。

“可是我无法想象，一个王，竟会愿意做出这些事，去帮一个只见过几面的小奴婢。”

“我喜欢你，那我当然要你开心起来。你总是像干涸的河水里的鱼，无法在河床上呼吸。我不过看上几眼，都会觉得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