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掏出手机準备打个电话过去。

尤拉在厂房内，向外看去，阔别多年，他老了很多。

雪落在他的发间，那个驰骋商圈的男人，也像是有了常人感受似的打了个抖。

电话拨了过去。

尤拉的手机响起来，但没有接。

傅灵辉听到声音就在不远，他向内张望着，走了几步。

背阴的房内，又湿又冷。

暗乎乎的什麽都看不真切。

没人。

寻着铃声，又向更深处走去，一块儿不怎麽完善的挡板后，尤拉摁断了电话。

”舅舅，好久不见。”

傅灵辉还没来得及反应来人是谁，眉心正中间的被一股强有劲的力气沖击，他甚至无法痛呼。

有一道温热的血痕从他的额头淌了下来……

尤拉收了枪。

她不打算杀了桑春枝了，说实在的这个人和自己，没多大冤仇。

而且，傅连鹏已经死去，她呢，或者也不过是行尸走肉罢了。

说到行尸走肉，她也彻头彻尾的体验了一回。

她看着眼前倒下去的男人，用手沾了沾他的血液。

并没有大仇得报的快乐，只是莫名空虚。

她真的杀人了，没有假手于人。前几次都是借刀杀人，这次是亲手。

傅灵辉早听说傅连鹏这个月回国。

桑春枝发短信告诉他的。

而桑春枝这天给傅灵辉打了很多个电话，她在听筒那边哭哭啼啼的说，三四天了联系不到人。

傅灵辉不作答，依稀觉得和尤拉有某种牵连。

尤拉不想回庄园，如果没有地方可去，没有地方能留，她就一直待在这废弃工厂。

可是天寒地冻，她有些发烧。

她和傅连鹏的尸体相处了四天。

也不觉得渗人。

尤拉本就是无神论者。

更何况，能手刃仇人，地狱她也下了。

可她还是心慌。

她的靴子被混着血的雪水浸透，脚也变得冰凉。

尤拉不知道下一步该怎麽走，该做什麽。

似乎潜意识里知道，有个人会过来，会告诉她，该怎麽做，会带她走。

可是这次不一样了。

真的不一样了。

她杀了他的爸爸。

尤拉叹了口气，不等了，该回去了。

她默默地想。

很可惜，傅灵辉通过监控，还是追蹤到了她。

傅灵辉查到了监控后，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

他似乎是算到这一切的发生，删掉了监控的内容。

抹去了她的蹤迹。

”温雪鸢。”

傅灵辉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蕩。

尤拉忽然不太敢面对他。

傅灵辉嗅着空气里的血腥味儿。

在看到倒在地上的傅连鹏时，整个人都僵硬住了。

目光再次回转到尤拉身上。

她满手的血，斑斑驳驳，十分可怖。

他看着她，尤拉抱着头埋进膝盖里，低声啜泣。

她在怕，她在怕！

傅灵辉酝酿着情绪，涩然开口。

”是你做的吧，没关系，我是警察，我有一万种方法让你逃脱法网，告诉我你为什麽这样做好不好，不要让我过去数年像个傻子一样，不要让我那些煎熬的等待像个笑话。”

傅灵辉抓着她的肩膀，好疼好疼，尤拉觉得傅灵辉疯了，自己的父母死于仇人之手，居然还想要去拯救这个仇人，傅灵辉逼问，皙白皮肤暴起青筋，淩厉的眉不住颤抖，何止是她长大了，傅灵辉也长大了不少。

”你说话啊！”他几近癫狂的怒吼，像一匹失落的走投无路的狼，得不到答案只好再次软和下来哀求轻哄，”告诉我好不好，告诉我...”他将脸放在温雪鸢的膝头。

她原本呆愣愣的摇头，见状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哈哈大笑，又哭又笑有些可怖，”何必麻烦。”

终于傅灵辉听到了她的声音，话音一落却是比之方才更加寂静的死寂，”不要，你最好将我押上法庭，最好将我抓进牢里，最好为我注射死刑。”

因为这就是她为什麽让他报考警察学院的原因。

温雪鸢的意思是让他用自己的职责亲手结束她的生命。

”不...不会，这一切都不会发生的，顾清言不要你了，我要你，我可以带你走，逃到哪里都可以。”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人扇了一巴掌，她每个字都说的决绝，”可我不要你。”

这无疑是很刺痛人心的话，傅灵辉的脸火辣辣，二十九年他头一次觉得下不来台是什麽感觉。

逃去哪儿，傅氏集团早就不是当年的只手遮天了...

她那双微挑的杏眸红彤彤的，傅灵辉知道她虽美丽如旧，但里内早已零碎不堪，不再纯洁，不再干净，甚至不再有骨气...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只敢在他面前摆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