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是听到了什麽幽默的话，阮若笑得整个人都在颤抖，他说道：“这个世界上那麽多个自杀的人，怎麽，每一个你都要这样抱住人家吗？你救得过来吗？不要这麽圣母心了。”

“我知道。”

“那就放开我，你要是圣母心泛滥就去救别人去，每分钟死掉的人千千万，谁会在乎呢！”

“我在乎，这条小鱼我在乎，那条小鱼我也在乎。”

阮若和贝微都同时想起小学课本上的那篇课文。在暴风雨后的早晨，一个男人在海边散步，沙滩的浅水洼里有许多被暴风雨卷上岸的小鱼。用不了多久，水洼里的水就会蒸发，小鱼都会干死。男人继续向前走去，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小男孩，不厌其烦地捡起水洼里的小鱼，用力将它们扔回大海。男人对男孩说水洼里有几百上千条小鱼，男孩救不过来的。小男孩回答：“我知道。”男人又问他：“那你为什麽还在扔？谁在乎呢？”“这条小鱼在乎！”男孩一边回答一边继续将小鱼扔回大海，“这条在乎，这条也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这一条……”

随后便是漫长的沉默。

贝微诚恳地对他说：“你下来，我和你讲我的故事好吗？说不定听了你就不想跳楼了。”

阮若闭上眼睛，轻轻叹了一口气。他的内心天人交战，下课铃声还有不到两分钟就要响起，身上每一寸皮肤每一块骨头此刻都在隐隐作痛，他知道背叛的后果，比粉身碎骨更难以忍受。可是背后的女孩还带着哭腔，盲目地、不讲道理地、什麽都不知道地要他听她的话。

从贝微身上传来的温暖和柔软，是他很久没有感受过的，让他想起了妈妈。

如果妈妈此刻还活着，他要轻生的时候一定也会舍不得，会紧紧地抱住他吧。

第 39 章

阮若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他的生命里总是充满妥协，没有任何争辩与商量的余地。年少时目送父母火葬是这样，被亲戚踢皮球轮流寄人篱下是这样，后来进了学校被坏人霸淩也是这样。

现在，面对饱含善意的贝微，他一如既往地选择了妥协。

天台的人大概不会少，小树林里又多是谈情说爱的小情侣，他们需要找一个安静而人少的地方，可兜兜转转，哪儿都是人，他们想找个聊天的地方都那麽不容易。

无奈之下，最后阮若狠了狠心，尽管他连这女孩的名字都不知道，连她的面都是第一次见，但他还是把女孩带去了他的秘密基地。

準确来说，是他“偷来的”秘密基地——学校的钢琴房。

这是并不属于他的地方，这里只属于学校的钢琴社和选修钢琴课的成员。好在琴房开门不靠钥匙，只靠输入密码，还能从里面上锁。他无意之中在路上听人说起琴房的密码，然后牢记于心。在没有人的时候，他就偷偷进去在里面躲很久很久。

贝微问他：“你会弹钢琴吗？”

“一点点吧”阮若领着女孩坐到钢琴凳上，“你有什麽想听的吗？”

“小星星可以吗？”

阮若不语，只把右手指节轻轻搭在黑白键盘上，用最简单的指法，弹了一曲最简单的小星星。他的手指自如地穿梭在黑白琴键间，却一点儿也不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像是笨拙地在原地打转的小跳蛙。

弹完一首歌连一分钟都不要。阮若收了手，靠着钢琴腿席地而坐，并不与女孩对视，贝微只能看见他的大半后脑勺。

“你要和我讲什麽？”男生愿意放弃轻生听她讲故事了，可是不和她对视。

不能面对面，交流的效果就打了至少一半折扣，想要传递的东西就无法全部传达。

于是贝微从琴凳上离开，同样不顾校服坐在了地上，坐在了阮若的旁边。

“我要和你说，我的故事。”

“我是我们班里面最穷的学生，当然，也可能是我们学校里最穷的。我爸爸妈妈的工资加起来都不到永川市的平均工资。

“你肯定会好奇我为什麽会来这儿读书，我来这儿不是靠的分数也不是钱，而是因为妈妈之前给人擦地板的时候及时救了房东的奶奶，好心的房东就把永川二中的学区房低价租给了爸爸妈妈。

“他们要很努力地赚钱养家、供我上学，所以一直都没多少时间管我，小的时候他们在路边摆摊，我就在摊旁写作业，有一次城管来了，要匆忙收拾东西逃走，结果把作业本忘在了路边，第二天被老师罚站了一整天。”

“嗯”阮若漫不经心地应和着。

贝微知道这些对她来说很重要的经历或许在旁人眼中什麽都不算，他们难以对其中的酸甜苦辣感同身受，通常只有那些极度悲惨的事才能够博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