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上空调开的很足，杜聿宁的额头依旧冒出了细密的冷汗，他用余光审视着白烨微微闭上的双眼，拳头松一下紧一下。

那年，他十一岁，在南市编程比赛上初露锋芒，都说他是天才。

那时杜聿宁从江姚来南市很多年了，也渐渐熟悉了定期的医院複查和南市的小房子。可其他的生活似乎也没什麽不同，他还是会得到父母很多的爱，同学和老师的很多爱。

白烨，那次编程比赛的赞助商，也就是那次找到了他。

他似乎很了解他家里的情况，他说了很多他不懂的东西，比如医药费，房租，可是有些他懂，就是父母好像因为他很累，还有就是妈妈好像又有了小宝宝，可他们无法再负担地起，因为他，他们无法要一个比他健康的宝宝。

他似信非信地观察着父母，父母比以前好像的确变了好多，妈妈会为打碎一个盘子自责好久，会为算错了帐而抱歉，好多年没买过新衣服，身边曾经的朋友也不见了，两人从早到深夜待在烧烤店中。

最近她总是眼眶通红，还瞒着他偷偷去了医院……

杜聿宁找出白烨留的电话，同意了他的请求，他会资助他，帮他联系最好的医院，代价是今后的路由他来规划。他常自嘲，与卖身契无异。

好在白烨从没让他做过什麽他不愿的事，无非是赢几个竞赛，参加些交流课程，明年参加高考提前完成学业。这些对于杜聿宁来说不算什麽难事。

可杜聿宁也搞不清，他做这些，对白烨到底有什麽好处……白烨可不像一个慈善家。

杜聿宁是第一次来白烨住处。

白烨熟练地脱了大衣，先是给鱼缸中几条漂亮的锦鲤喂了鱼食，又去卧室是换了衣服。

走了一圈回来杜聿宁还在玄关处丝毫未动，鞋子没换，外套没脱。

白烨只当他叛逆，瞥了他一眼，冷笑了声，从不远处的书架挑了几本外文杂志和期刊，丢进杜聿宁怀里。

“埋怨父母为什麽生下你？我这个人最讨厌为改变不了的事实自怨自艾，我的脑子中，只存在解决方案。”

世上每个人都没有选择是否降生的权利，如果有些痛苦只能接受，那一定有一部分可以事在人为。

上天都是这样，从来不会将人一棒子打死，给了人绝望，又会给他一线生机，赋予人痛苦，又让你怀着对快乐的向往。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打好人生每个剧本，为人生找个出口。

闻言，杜聿宁仔细审视着手中的书，他接受过专业英语培训，大概知道这是本医学顶刊。

“你的手术在国外已经不算大手术了，等你成年，国内估计也已经很成熟了。”

杜聿宁别过脸去，微微送了口气。

白烨总是说很讨厌孩子，不过如果真有了孩子，大概也是个面硬心软的好父亲。

“你以为我会投资个短命鬼？”

“嘶——”杜聿宁倒吸口凉气。

好吧，还是个商人。

杜聿宁脑子中突然想起了今天于可熬了很久才熬好的中药，带着滚烫的温度洒在了于可的裤腿上，还有自己摔门而出的声音，心中不由又泛起一阵自责。

白烨似乎看透了他的心事，“让小马先送你回去吧，跟你妈妈好好说清楚。”

“还有一件事，不要再去找孟其婉了，陈曼母女，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们的。”

——

推门而入，屋内没有开灯，昏暗不清。

饭桌上的饭菜仿佛等着他的主人，散发着熟悉的勾人的香气。

闻声，沙发上不知道坐了多久的于可回过头来。

“小宁，回来了。”语气中似有几分讨好，让杜聿宁的情绪直接沖到了眼眶。

“妈……对不起……”

“是爸爸妈妈没用，给不了你最好的，看你自小比别的孩子努力，比别的孩子累可是我做不了什麽……我知道那是白先生要求的，可我知道只有白先生才能接触到最好的医疗资源……妈妈太没用了。”

“我一直只想让你过平平淡淡，自由快乐的生活来着……”

“我每次看你那麽累……我也不知道该怎麽办……”

杜聿宁：“妈……我不累。”

于可：“可是我求求你不要埋怨妈妈把你生下来……你是老天带给爸爸妈妈最好的礼物……”

“妈…是我错了，有你们做我的家人，也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如果先心病是上天给我的一个豁口，那你们就是我剩下的全部……”

——

杜聿宁背靠着大树，这时候的校门口还没什麽人。偶有几声保安大爷的閑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