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持续了好久好久，也许是深夜，也许是半个世纪后，抢救室的红灯熄灭，它的塑料外壳已经变得很烫很烫。

抢救室的门打开，一位护士走出，章懿好像听见她轻轻地叹了口气，忙走过去，把手悬在空中，好像在抓着护士的双臂问:“我女儿怎麽样了？

“我女儿怎麽样了。”

护士看着他眼眶充血的样子，又深深叹了口气道。

“手术失败了。

“家属準备安排后事吧……”

这是个惨痛的事实，但她也必须说，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选择接受。

“病人还活着。

“见她最后一面吧。”

奄奄一息的章韩绮被推到一个单独的病房，旁边机器上显示，她的心跳越来越微弱，呼吸也越来越缓慢。

章韩绮微微睁开眼睛，看到了围在床边的默默抹眼泪的爸爸妈妈。

韩莹好像发现她醒了，就把眼泪都憋了回去，看向章韩绮，拍拍她的肩膀，一个劲地说道:“没事了，没事了，没事了……”

章韩绮微微点头。

“你别动，会好的，会好的，会好的……”

说着说着，就又带上了哭腔。

章韩绮迷迷糊糊地听见，病房外传来有人剎住脚步的声音，一眨眼，那人就出现在了她眼前。

是赵径舟，还在微微喘着气。

章韩绮使尽全身的力气，张了张嘴:“赵径舟。”

赵径舟紧紧攥着她冰凉的手，想把她的手捂热，可终究是无济于事。

章韩绮又微弱地说了最后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因为我，你们付出了大把的时间与精力。

章韩绮觉得，自己的眼皮子好重，她想好好睡一觉。

就眯一会儿吧，一会儿她就会醒，不然，爸爸妈妈和赵径舟会担心的。

可眼睛一闭上，就再没睁开过。

“叮——”旁边的仪器发出刺耳的声音，赵径舟看向仪器的屏幕，他好像，看见了章韩绮离去的背影。

赵径舟像起了与她的点点滴滴，摊坐在地上，嘴里反複地再一边有一边地说“没关系”。

相遇，是她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说了句，对不起。

分别，是他望着她离去的背影，说了句，没关系。

赵径舟想起，他们都说，人死后还能再听到一会儿声音，大脑也不会立即死掉，他人就像魔怔了一样，又坐了起来，重新握住章韩绮的手说了好多好多话。

不管她听见与否，不管她能否再思考。

想到什麽就说什麽。

“小绮，你对声音敏感，你一定能听见我说话，对不对？

“我这次文化课考试考得老好了。

“我上次在网上看到，有人在买房子，是一个带花园的独栋别墅。

“我不知道会这样。

“早知道这样，我就应该再多对你好点，再多爱你一点。

“……”

说到最后，赵径舟崩溃了，头靠着章韩绮的手，眼泪决堤，豆大般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流在章韩绮毫无血色的手的淡到看不出来的海娜上，再流到医院的床单上。

章懿和韩莹早就退出了病房，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用手捂着脸。

他们之前做好过无数次的心里準备，幻想过无数次的这种场景，就是为了让自己理智地去接受事实。

赵径舟还小，容易他想哭，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待会儿吧。

第二天晚上，章懿韩莹和赵径舟的手机都收到了章韩绮发给他们的定时短信。

短信的内容，就是那个程序。

章韩绮怕章懿韩莹把之前她发给他们的，他们一高兴给删了，就再发了一遍。

打开那个程序，只有一个视频能看，画面里，是章韩绮:

“章懿同志/韩莹同志/赵径舟同学，你好吖。

“虽然，我不能陪在你身边了，但你每天也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然……远在天边的我会心疼的。

“哦对了，如果可以的话，还要记得每年生日都来这个程序看下。

“我去睡觉啦，拜拜！”

————

自那两天以后，赵径舟生了好大一场病，不再是一两天就好的那种，他病了小半个月。

赵径舟的文化课高考成绩很高，再加上之前的成绩，他可以选择好多外省的更好的大学，可他就只选了海枫市的。

去一中画室拿东西的那天，赵径舟一打开门，就看见画室的的墙上画了一簇簇的幸运草。

赵径舟伸手，手指划过墙面，这些，应该是章韩绮趁他一直待在教室里备考的那两天画的。

上天给了她幸运的机会，却又无情地收走了。

章懿韩莹把章韩绮葬在了海枫，又把他们的公司买了，留了足够的钱够他们今后的生活，其他的全捐给医疗行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