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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60)
作者:桑下愚人 阅读记录
安铭站在一旁守夜,按理说爬到他这样的高度是不需要夜夜守着的,但是他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守在奚伯彦身旁,或许是习惯,或许是那年雪夜里小安铭的执念,无关帝皇恩威。
安铭微躬着身,门格子里隐映出殿内的些许光亮,以佳媃娘娘身体不适休朝几日到底不符合规制,佳媃娘娘在后宫行走只怕越发艰难。
清晨的东山,满山头的奴隶像个蠕动的蛆虫挨着鞭子蜿蜒曲折向上挪去,跟不上的坠山或化成脚下的泥,何皎皎咬着干裂的嘴皮,推着前方的春娘,“你来这里做什麽?”放着好日子不过,偷懒也不会。
“祈言又不要我摘花了。”
“不摘花你就去躺着休息,反正他不说也没人知道。”
何皎皎怕春娘摔下去,手一直抵着她的腰将她往上推。
“不行的,皎皎一个人做不了那些活。”
“说什麽傻话,你这样是怎麽长这麽大的?”
“皎皎不喜欢我了吗?”某种意义上,何皎皎是春娘自己交到的第一个同性朋友,她很在乎。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事……”
“后面的快点。”鞭子抽在岩石上的声音刺耳难听。
“前面发生了什麽,怎麽都不走了?”熙熙攘攘的吵闹声愈演愈烈,踩踏的哀嚎很快传到了何皎皎和春娘这儿。
“快看是弓箭手。”黑漆漆的铁箭头,散发着寒气的冷光,何皎皎一哆嗦,将春娘脑袋按住,两人下了狠劲儿挤进汗湿的人群里。
“快……快看,山洼里的那个是不是人?”
“铁定是要逃跑的。”
“这真是寻了死路,来了这里还想逃。”
“这地方死了倒好。”
“那也得死的成,看着吧,射穿了心窝,病公子都能给他救回来。”
窃窃的低声私语,嗡嗡地,嗡嗡地渐大,人群越发躁动不安,春娘被何皎皎挤在了里边,等回过神想看看时,不远处的鞭子和弓箭同时发动,山洼里的人中了心窝,悄无声息的倒下,山上开山劈石的被抽的惨烈嚎叫。
经此一事,累的双眼发懵做苦工的奴隶们噤若寒蝉,鞭子抽的更响了,人的头埋的更低,腰板再也不敢直,山洼里要逃跑的奴隶被架去了病公子所在的方向,弓箭手特意射偏给那人留了口气。
不同于腰板更弯的其他人,何皎皎的心血澎湃上涌,眼里的光升的蓬蓬亮,那人逃到了山洼,再往里跑跑就是遮天蔽地的树,只差那麽一点点,他就自由了。
何皎皎耳朵里回响起春娘雨夜问她会不会死的声音。
“皎皎,那人死了吗?”
“为了自由死了也甘心。”之前她怎麽没想到逃出去?果真人一旦被条条框框约束住就成了没有思想的奴隶,那星星之火点燃了她所有奋争的斗志。
“皎皎,娘说死了就什麽都没有了,无论如何要好好活下去。”
“你娘说的没错……”可她不能,她不能为了活着而去活着,她所受的教育,所经历的人生,在这封建礼教之下的压迫,不是她亡就是礼崩乐坏,直过腰的人又怎会甘心将腰折入沙棘。
何皎皎不想让春娘担心,午时吃饭时她偷偷掰开馒头,一半吃下肚,一半塞进了怀里,砸了一天的石头,手上新痕旧痕交错渗着血,也不觉疼,晚上睡在通铺上,她第一次觉得她的心是安稳的,她摸着怀里的馒头想起那纸婚约,如果当初不是迫不得已,又怎会走了下策,素昧平生的人怎堪信?终究是瞎了眼。
身旁的春娘从被子里伸出手,很快又伸进了何皎皎的被中,“饿肚子不舒服,你吃了吧。”
擡头看棚顶的何皎皎突然被塞了半个馒头。
“怎麽还没睡?”何皎皎握着温热的馒头。
“想祖母了。”春娘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十分委屈。
“春娘的祖母是个什麽样的人?”
侧过头看向一旁同样侧着头的春娘。
“会读书,懂得多,救我的时候怕我死了,彻夜照顾我。”这是春娘后来从钱翊那里听来的,他叮嘱她要孝顺听话,她要是不好好孝顺祖母都对不起她救她的恩德。
“好端端的怎麽会死?”
“下雪的时候遇到了狼。”春娘往被子里缩了缩,浑身的骨头在她回忆起时,都疼的好似瑟瑟作响。
“皎皎吃了馒头心情就会变好。”
谁说春娘是个傻子?分明就是个敏感而又细腻的聪明姑娘。
这个夜晚,何皎皎的心被馒头上的细细碎渣粘合地无比踏实紧密。
第二天清早,酒露来领春娘,一路带小跑,“快别去了,公子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