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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春(82)

作者:桑下愚人 阅读记录


春娘如同行尸走肉,手指的弯曲都十分困难,她低头看看掌心里的利刃,仔细握紧。

很快二人就撤退了兵马,身边何人都未带,春娘时而看见,时而看不见,时而听见,时而听不见,病情的折磨已经开始彻底紊乱,只能凭借身体的本能站住,奚伯彦推一下,她顺势装模作样动一下。

“皇上,臣妾死不足惜,万不可……”

“知素,朕知道在做什麽,天下与你,朕选你。”

“祈言。”两个女人的声音在暴雨里交错,各自听了各自女人的话。

有迹

春娘手里的毒箭,越握越紧,双方的人马在撤离,越来越远,如同潮退的螃蟹,乌泱泱的,压过雨夜的黑。

人要去杀人,那是心理上的攻坚,这是春娘脑袋里从未出现过的词,她挣扎,她害怕,她想过无数个理由,可理由里唯独没有作恶多端的胡人不能杀。

祈言是胡人,他还可以号令那麽多的胡人,那麽多的胡人杀了那麽多的大齐的人,戍边的战士沖锋杀敌,就连平头百姓也知胡人的为非作歹,奋起反抗,爹的死如今还历历在目。

若是都要死了,带上他,至少……至少能少死……很多人,别人的家能过的幸福些,有娘,有爹。

春娘知道的道理很多,懂得的道理却很少,她总是被迫的以撕裂灵魂的痛楚为代价,换取自己一分的成长,这是她的悲哀,她无法像正常的女子,安逸顺遂的过好既定的人生,先天比别人少的,就要付出更多去获得,不断的在现实生活里的荆棘丛里摸爬滚打,扎透穿透刺透,痛的她一遍又一遍。

除非她甘心呆在原地,痛苦时就浅浅的笑笑,能过去就过去,不能还是浅浅的笑笑,一捧稻糠就能被人买去的命运。

春娘后背被一只大手决绝地往前一推,离了伞,大雨的寒气,扑面而来,透彻骨髓,她拖着渗血的腿,步履蹒跚趟过泥水,磕磕绊绊,从大雨里爬起来时,她擡眼便往前看。

祈言看着春娘眼里容不得旁人的深情,一丝愧疚悄然攀至心头,将计就计,终究是欺骗了她,守株待兔更是让她的身体破败至此,她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像刀刻在他心上。

“为夫戍边关妾在吴,西风吹妾妾忧夫。”

“一行书信千行泪,寒到君边衣到无?”

小时逃荒,冬夜路过枯柳河畔时,经常会听到的妇人哼唱,她不懂事学了几句,就被娘拿柳树条敲了手心,告诫她不吉利,爹要是被抓去当兵,就打死她,让她别总做傻事。

不知怎的,春娘的耳朵里竟在这时,忽然回蕩起了这首歌谣。

她的“深情”是杀他的决绝,她走向他的每一步都在摒弃她的恐惧,她的怯懦,她为不了别人,她只为自己,歌谣里的字字是她杀他的理由。

祈言的等待,随着春娘的靠近,变得迫不及待,奚伯彦不爱她,她不是他的软肋,而是他祈言的软肋,入了局竟还不自知,当真是习医磨平了他的敏锐,如此的利用,该是伤透了她的心。

天上下漏了个窟窿,雨是倾倒而下的,天与地已经没有分界线,砸着万千的人,人在这时不会有莫名存在的脊梁骨,跑的跑,躲的躲,谁会与天争?

好远,这条路比春娘走过的任何路都要远,无形的拖拽下是鬼怪的细语,可她知道那是风声,是雨声,唯独没有鬼,相较于鬼她更怕会啃人的老鼠,这是她能担心到的东西,鬼对她来说远不及近在眼前的害怕。

两厢推离的女人,渐靠渐近,一种宿命的锁链悄悄套上两头,一边是她,一边是春娘,越拉越近,相错的瞬间,知素看了一眼不成人形的春娘,执着的往死亡方向走去的背影,孤寂成一座无人吊唁的墓碑。

她心里有些得意,又有些悲凉,女人的命运此时竟都掌握在了男人手里,不同的是她不用死,而春娘要死。

春娘走的坚定,比走以往任何一条道路都要笔直,她不看任何人,只往前,往前……

“知素。”一只温柔有力的手向她伸来,男人的眼里充满焦急与迫切,他将浑身湿透的她,谨慎的揽进怀里,如获至宝。

伞下,是男人给她撑起的一片祥和,安静的天地,知素紧紧的抱着奚伯彦的腰,满怀感激的趴在他胸膛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声。

“怎麽了,知素,别怕,朕来了。”

“无事,就是想皇上了。”袖口里泛着寒光的银针,又被义无反顾的藏了回去。

“当真无事?”

“嗯。”倾天的大雨下,知素心满意足的抱着她所认为的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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