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故人再相见，同样的景致，心境却大为不同。

云珧平複了心绪，缓缓道：“从我第一次见你，便发觉你气度非凡，不像寻常闺秀。那日你说那幅画是你所作，后来我才得知，作画的纸名叫玉澄宣，是前朝宫中时兴的一种宣纸，专供御用，极为难得。另外，我曾命人察看过这座宅院，其前身是前朝长宁公主的一处私宅。”

卿玉挑眉：“哦？云大人怀疑我是长宁公主？”

云珧摇头：“论年龄来讲，你应当不是，但种种迹象表明你与她关系匪浅。据我所知，前朝皇后也姓傅，出身于勋贵之家，她有个兄弟，名叫傅生，因战功卓着，被封为定远侯，其膝下有一女，应是阁下无疑。”

卿玉擡眸：“云大人究竟想说什麽？”

云珧道：“太子遇刺，可与你有关？”

卿玉冷笑：“无凭无据，云大人便说我与此事有关，岂非儿戏？”

云珧沉默了几秒，“傅小姐，太子遇刺一事闹得满城风雨，大理寺昨日便查出，那批刺客是前朝定远侯的手下，背后之人也与定远侯脱不了关系。”

卿玉扯了扯嘴角：“所以，云大人便认定我是背后主谋？”

云珧涩声道：“在下不敢武断，正如傅小姐所言，在下实则并无任何证据，何况……”云珧深深看了眼卿玉，“傅小姐对在下有过救命之恩。那枚丹药，多谢。”

见卿玉不吭声，云珧轻叹：“其实有些话，在下早已想说，奈何时机不对，一直无从说起。”顿了顿，云珧继续道：“我明白，亡国之痛于你而言，比他人深刻得多，因此，你心中的痛恨便强烈得多。我没有任何理由和立场劝你放下这一切，可我也真心希望，你能够不再掺和这些事情，过好属于自己的人生。”

卿玉静静听完，神情莫测：“云大人这番话，倒有几分耳熟。记得多年前，也有个人对我说过相似的话，可那也是快埋进土里的事了。”

云珧眼神闪烁：“在下之意是，不论往事如何，从现在开始，只要傅小姐能够顺遂安乐便足矣。至于其他，在下会想办法……”

卿玉截住了他的话，摇头轻笑：“云大人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实则对我早已起了疑心，如今这副说辞，倒像是在教唆我当个逃兵。”

云珧一愣：“我……”

卿玉笑意淡了下去，神情逐渐认真：“我父亲故去多年，其下党羽要麽为国捐躯，要麽被朝廷招安，余下的早已自谋生路。即便真依你所言，我有那麽大的野心和本事，这麽多年一直在苦心谋划複仇之事，又为何几次三番在你面前毫不掩饰与前朝的关系，为何偏偏在这个时间回来，难道是我良心发现，专门在此等候官兵将我缉拿在案？”

云珧再度沉默了下去，她的话的确无可辩驳，且她的神情态度不像是说谎。

云珧方才猜测太子遇刺可能与卿玉也有关，一时乱了阵脚，以为卿玉是为了救自己才不惜暴露了身份。

如此看来，此事巧合的可能性更大。

可是……她此时不是应该还在苏州，怎会出现在京城？

救他性命的那枚丹药，又从何而来？

云珧仍在沉思，卿玉突然开口：“你们是凭借什麽来得知死士的身份？”

云珧道：“手臂上的刺青。不过，听说有个死士已经屈打成招。”

前朝定远侯骁勇善战，威名赫赫，慕名前来投靠的将士数不胜数。后来，定远侯便从衆多将士中挑选出数百人，组建成了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名叫玄甲军。玄甲军有个特点，那就是士兵必须在手臂处刺一个“雍”字，用来表示对朝廷的忠心。并且“雍”字刺完后的效果呈云雾状，十分考验手法，可以说是天下独一份。

如今朝中一些武将曾是定远侯麾下大将，后被朝廷招安。大理寺的人专程请他们辨认，那些人仔细观察后，一口认定这批死士便是当日存留的玄甲军。

云珧看向卿玉，只见她缓缓道：“我有办法，证明那些死士的身份。”

第十章

牢狱中，卿玉仍扮作郎中的模样，跟在云珧身后，由侍卫带领去往关押死士的地方。

暗牢里不见天日，阴暗潮湿，且透露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霉臭味。

狱卒将房门打开，卿玉来到一名死士面前，将他的手臂擡起，一块云雾状的图案赫然出现，只是与新伤交杂着，有些可怖。

云珧看着卿玉在死士的手臂上又是消毒，又是上药，思绪不由飘到昨天夜里。

因他骑马时动作大了些，扯到了伤口，去时穿的一身衣服，回来时已浸上了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