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天可能是喝多了吧，还是怎麽着，我也不清楚，突然给我打来电话，问你现在到底在美国哪里，过的好不好。”

颜衍沉默地听着，没有出声打扰。

张静岚看她没有打断的意思，才终于放心地说了出来。说实话，那天池晟那副样子，着实把她吓得不轻，总觉得要是不告诉颜衍，自己心里就好像堵着什麽东西似的。

她顿了顿，继续说：“那天我也是被他缠得没办法，就说你过得挺好的，也适应了国外的生活，性格都开朗了不少。谁知道这大哥听了这话，不知道怎麽的，突然就在电话那头哭了起来，吓得我够呛。我活了这麽大，还从来没见过池晟哭呢，他一边哭还一边一个劲儿地说着对不起，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

张静岚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麽，又补充了一句：“哦对了，他还说了一句话，我听得清清楚楚。他说什麽这麽晚才知道，其实跟你在一起那段时间，早就超过安琪那三年了，是他知道的太晚了。反正就说了这麽一句，我也没明白啥意思……”

颜衍一直静静地听着，直到最后匆匆挂断了电话，始终一言不发。

窗外，星河璀璨，弯月高悬，颜衍却觉得眼皮沉重得擡不起来。

她双手捂着脸，泪水顺着指缝缓缓流下，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又一道蜿蜒的痕迹。空蕩的房间里，回蕩着她压抑而痛苦的抽泣声。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终于放下双手，仿佛刚刚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

波士顿的秋冬来得格外早，才十月底，颜衍就不得不翻出厚衣服裹在身上，走在路上，冷风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

就这样，颜衍在波士顿度过了她的第二个秋天，圣诞节的时候，她收到一个张静岚寄来的快递。

里面没有什麽特别的东西，一个木质的过山车模型，看着应该是已经组装好的。颜衍观察了很久，才从盒底翻出一张卡片，没有署名，只有一句话。

“如果你回来的时候，身边还没有别人，可不可以，考虑嫁给我。重新给我一个，能爱你的机会。”

颜衍愣愣地看着卡片，许久没有动。

第三年，颜衍的课程不再那麽紧张。她去了很多地方。因为一部大火的韩剧，她用半个寒假的时间去了趟首尔，把颜天威和简荣华气得够呛，好不容易才见着女儿几面，又跑了。

暑假，她又跑去沙巴岛玩，因为网上传说那里有世界前三的日落，在那儿，颜衍看到了人生中最美的景色。

第四年，颜衍和室友去了海参崴，这被称为另一座“世界尽头”的城市，带着一种苍凉而迷人的气息。淩晨五点，她们站在高高的红顶灯塔下，眺望着远处灰暗无边的大海，感受着生命的渺小和时间的无垠。

大学毕业这年，颜衍没有选择继续深造，而是买了当天回国的机票，好像漂泊了太久，内心深处那点对故乡的眷恋也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浓烈。

回去刚休息没几天，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去看过司望了。隔天，颜衍起的很早，买了去郑州的车票，直奔当初安葬的墓园。

到的时候天空中还飘着小雨，淅淅沥沥的，像极了波士顿的雨季。

她撑着伞，沿着墓园的石阶缓缓向上，雨水沖刷过的石阶泛着青灰色的光，两旁是高耸入云的柏树，像是站岗的士兵，沉默地守护着这里的宁静。

颜衍一步一步走到司望墓前，将手中的白色菊花轻轻放下，又用手轻轻擦去墓碑上的水珠，照片上的少年，依然是记忆中的模样，穿着干净的白衬衫，清澈的眼眸里，盛满了温暖的笑意。

司望，还是曾经那个少年啊。

“嗨！这麽长时间没来看你，想我了吗？”颜衍低声说道，像是在和一位老朋友打招呼。

“我回来了。”她顿了顿，眼眶微微泛红， “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每天都过的很开心。”

“你也过得开心吗？”颜衍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这片宁静。

风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像是在回应她的话。

颜衍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墓碑，脑海中浮现出过往的种种，那些快乐的、悲伤的、遗憾的画面，一帧帧从眼前略过。

很久之后，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释然：“都快过去十年了…司望，这段青春里只有你，枯木逢春。”

颜衍说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不舍和留恋都留在这里。

她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转身撑着伞，一步一步走下山坡，身后是无边的静默，和那个永远定格在青春岁月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