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人在你对着马桶倾泻情感的时候，突然破门而入，拎起你的裤子，然后给你一个爱的抱抱，再深情款款地告诉你‘下雨天，可乐和雪碧更配哦’，你会是什麽感觉？”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接着传来“咚”的一声巨响，像是手机掉地上了。

“颜衍，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上公厕没锁门被人Q了……”

颜衍皱了皱眉，果断挂断电话，把手机狠狠地摔在墙上。

再次睁开眼，颜衍闻到了一股变质古龙水的味道。穆曦那1米75的大高个正挡在她面前，遮住了后面那面掉漆的绿色木柜。她胡乱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像个没有拧紧的干枯衣架。

颜衍还记得，当初穆曦拿出那瓶印着不知道是法语还是德语的洗发水时，萧月和张静岚同时发出了一声莫名其妙的感慨，眼睛里闪烁着不知道是星光还是泪光的东西。

只有她，无视那股能把人熏晕的刺鼻香味，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张价格后面跟着三个零的小票。

颜衍伸了个懒腰，深深地叹了口气，夏天，终究还是来了。

六月的天气古怪得让人抓狂。

刚下早操，颜衍就觉得自己的每一根汗毛都在叫嚣着要罢工。热浪一阵一阵地往脸上扑，她觉得自己快要被烤化了，偏偏这时候，皮肤却傲娇地起了满身的鸡皮疙瘩。

“我靠……银行卡不会又被冻了吧……”她抖了抖身子，觉得心髒都变凉了。

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笑得欠扁，朝她挥着手。

司望那家伙，因为是临时插班，又因为中考分数没上本部线，只能屈尊去了本部楼旁边的金帆分部。大部分时间，他都不会出现在她面前晃悠，但总有那麽一周三四次，会在早操结束后和她“偶遇”。

她在考虑要不要优雅地走过去，或者直接抛个媚眼，给他来个“See you again”，结果那家伙已经大摇大摆地站到了她面前，一口白牙闪得她眼晕。

然后，她就赏了他一记“爱的铁拳”。

“姑奶奶！谋杀亲哥啊你！”司望捂着脸，还不忘幽怨地看她一眼，甚至还挤了挤眼角，试图挤出几滴眼泪来。

“行了，别挤了，眼屎都出来了。”颜衍翻了个白眼，上下打量着他，这小子，怎麽好像又长高了？

“不想看见我也就算了，好不容易见一面还给我来一拳，我这盛世美颜……”

“放心，没破相，省了你韩国整容的钱了。”

司望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

颜衍被他传染，也忍不住弯起了嘴角。

幸好，司望还是原来的司望。

“就知道在外面浪，换了学校也不消停。就算不愿意憋在这里，也不能天天让我在滚动屏上看见你的名字啊，真丢人。”

“你这嘴跟夏蔓旎一样，又臭又硬。”

颜衍愣了一下，接着开始翻手机。

“对了，美国区号是多少来着……”

“颜衍，今天喷的什麽香水，真好闻。”

“砰！”又是一拳，司望捂着肚子，笑得直不起腰。

那些年颜衍经历过无数次这样的场景，司望的身上不知道被她弄出了多少暧昧不清的伤痕。那几年她还是那个颜衍，司望还是那个司望，学校外面那条洒满石粒的柏油路依旧与晌午两点的阳光紧紧纠缠，一低头就能闻到散发出来的腐化味道。

而那些时光好像跨过一条银河后又奇迹般地重现在她眼前。那些模糊不堪的记忆一点点从碾碎的细沙彙聚成一幅陈旧古老的画。

那时她和易阳刚在一起，他总爱在金黄色的篮球场上挥汗如雨，然后骄傲地回头，沖她露出金灿灿的笑容。

而夏蔓旎会突然撞进她的肩膀，大声说：“易阳，颜衍又在偷看你了！”她的脸就会飞速爆红，扯着夏蔓旎的校服领子吵吵闹闹地跌坐在滚烫的水泥地上。

不远处，司望勾住易阳的脖子，她看见，少年的脸上，和她一样，写满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时也是夏天，太阳比现在还要毒辣，但甜得上瘾。

那时她总忍不住对自己说：颜衍，大概这是幸福了吧。

颜衍使劲摇了摇头，柳絮落在鼻尖，酸涩难忍，眼皮也被阳光照得发烫。

头顶传来熟悉的触感，司望正温柔地看着她，像一汪清泉，用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颜衍懂了。

曾经，也是这双手，抚平了她几近崩塌的世界。这些年，他的手掌变得宽大修长，足以遮盖她残缺的那段日子。

司望不再是当初那个恣意妄为的少年了。不会再故意破坏她的约会，不会再往夏蔓旎的可乐里倒酱油，也不会再在球场上和易阳勾肩搭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