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为他能记得住一个小小的实习生。

郑希文看着他, 斟酌后回答：“我们是朋友, 也是相亲对象。”

贴在后背的手掌顿住。

“我拒绝了。”

额际多了一个吻。

“上车吧。”她别开脸，轻轻推开他，撑手向后挪向另一侧, 为了给他让出位置。

车厢过道中间放了什麽东西, 被她一脚踢倒，仔细瞧了瞧, 似乎是两个盒子。

“给你的, 打开看看。”宋律齐上车，顺手带上车门, 车身跟着微震。

郑希文拾起包装袋，捧到车窗边，借最后一缕落日余晖看清这米白色木纹包装盒上烫银的logo，Mikimoto。

唇角微勾，笑声更像叹息，她暂且抱着盒子, 没有去拆，问道：“你跟二爷爷很熟吗？”

“算不上。他兄弟跟我堂姑是两口子, 他跟我爸共事过, 以前打过几次照面。”

虽然远得不能再远，真论起来, 她得叫他表叔还是表舅？

眼下显然不适合说这个。

郑希文没忍住多看他一眼, 唇线绷紧。宋律齐自然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被她躲开, 他笑，“还没消气呢？”

“不是生气。”她语调冷静。

“那就找个地儿吃晚饭，有什麽情绪咱们慢慢解决行不行。”

“是我不想继续了。”

郑希文太严肃，以至于空气凝滞一瞬。

“不是好好的麽。”宋律齐扭头看她，落日后光线暗淡，这双眸子隐伏深邃，即便看不清，她也知道他皱起了眉头。

“你觉得哪里出了问题？”

“没有哪里。”

最后的微弱余晖透过窗映在她脸上，不带情绪的脸与平时判若两人。

从刚才车门被带上的一剎那，封闭空间里的空气仿佛再没有流通。

“我问你个问题，你要如实回答。”郑希文抿唇微笑。

停顿数秒，她继续：“我的房産证有回落在公司洗手间，是阿姨捡到还给我的，但她不识字，是你捡到的吗？”

“是。她问我上面写的是谁的名字，我说郑希文。”

“好。所以上次误会我跟我朋友的老公......你当时是不是觉得我是被包养的？”

其实沉默已经是答案。

“这麽说就太伤人了，文文。”

“伤你还是伤我？”郑希文笑问，顿了顿，“实话伤人。”

她无意识地用指腹摩挲手边包装盒的侧缘，不觉锋利割痛，“我就是不喜欢我们这样。”

宋律齐低哂了声，也笑，“难道这事是我自找的。”

重音不偏不倚落在“我”字。

郑希文手指微顿，对，全是她自找的。

“你觉得我们应该怎麽样？”宋律齐问。

郑希文的笑容酸僵在脸颊，每个字出口都不舒服，“我仔细想过，这次的事，根本不在叶飞丹，也不在何琸，在我们俩，或者说在我。”

叶飞丹态度微妙，那天的电话全是她一面之词，郑希文也找不出其他证据证明两个人有什麽，她只是，她只是发现自己反应过激了。

宋律齐眸色稍黯，再次拧眉。

“你跟叶飞丹认识，我是不是早该猜到你也有那麽大来头？......那段时间你不如意，我也很烦，不知道怎麽发洩自己，所以想跟你试试，不行就算了，成了也没什麽心理负担，随时走人，应该特别潇洒。”

郑希文唇角勾起弧度，笑纹清浅，随后停下来，沉了口气：“结果我根本没这麽潇洒，把自己搭进去了。我现在一点信心都没有，玩不起了。”

宋律齐默然。

没有拔除的这一侧智齿神经隐隐突跳，牵连太阳穴紧绷，他擡手揉了揉，看向窗外。

刚才为了说话方便，提前下了环山路，也不知道这是哪，只晓得距离海边不远，路边开了几家咖啡馆，冬季惨淡经营，停车位空蕩。

明度极低的潮蓝天幕低垂，建筑物高低错落，海风摇晃枝头枯叶。

这种季节，这座城市仍干净漂亮。

对宋律齐来说，卫城没什麽好的，美得没有生气，也许是他心情太坏了。

但每次跟她待在一起，就觉得日子还算过得去，不那麽煎熬。所以每个周见面的习惯就这麽保持了下来。

这段关系开始前不是没掂量过，这是本能——哪怕是想多了，也得试探试探对方是否懂规矩。

可她把他当情绪发洩的客体，没有杂念，所以完全没有顾忌。书桌旁的废纸团、未燃尽的烟、日渐消瘦颓废的状态，他不说，不代表知道。

两个人能厮混至此，她至少是主动的，不是被动选择。虽然，显而易见，他也不喜欢让渡主动权。

现下那层薄雾骤然被戳破，她坦白自己隐秘的变化，一切朦胧不必言说的关系都得重新清点、归置。